她的朋友是吸血鬼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77章

那是个已经入了秋的下午,阳光明艳却并不炎热,老教授立在门口收拾资料,实验室里是两个刚进组的孩子,同个学校毕业的,一个叫周胜天,一个叫林立,热心的话唠前辈围着他们转,挨个问他们为什么要学这个,那个叫林立的是个很书生气的青年,他回头冲前辈笑笑:“学药嘛......当然是想救人。”

“那为什么不去学医呢?”

林立顿了顿,他笑得很温文:“我身边有不少朋友去学医了,但是药物研究的却不多,我想......这方面会更需要人。”

“哦——”前辈点着头,继而转向周胜天,“那你呢,小周?”

“我想,”周胜天没有回头,他端着手里的锥形瓶往窗子的方向挪了几步,日光在透明清亮的液体中流转而过,他的声音很慢,“人这辈子这么短,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比如......突破人类对某个领域的认知边界。”

江行回头看了眼,阳光落在周胜天脸上,他眼底含了层淡淡的光。

“......”前辈没有等到下文,眨眨眼,“就这样?”

“就这样。”周胜天点头。

就这样。

就.....这样了。

“就是这样。”韩长旻说罢,顿了顿道,“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事情......大抵就是这么发展的,您应该也能理解,毕竟比起我们,您更了解他。”

“我......我知道了。”

韩长旻转身出实验室的时候,默默回头看了眼,在实验台前站了一天都不知疲倦的江行,一手扶着桌沿蹲了下去,他摘下眼镜,另一只手覆住了自己的眼。

韩长旻没有再看下去,他低下眉目,转身出了门。

走出实验楼的大厅,韩长旻站住了步子,他在空无一人的门前静静站了会儿,继而打开资料,将全部履历从头到尾看了遍,看到最后,韩长旻又将资料翻了回去,开头的地方,周胜天的基础资料里贴了张证件照,那照片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照片里的人俨然刚毕业的模样,韩长旻无声地望着照片里的人,他尝试透过这双眼睛想象周胜天现在的样子,但思索到最后,韩长旻忽而觉得,即使周胜天没有整容,怕是也和这照片不一样了,虽然人成年之后基本就定了型,岁月不会再改变他什么,但经历会。

手机震动,韩长旻低头看去,是凤哲,他接起电话,那边凤哲问道:“韩哥,怎么样,有信儿吗?”

“我在想,”韩长旻声音很平静,有些出神道,“其实一个人的经历是会塑造这个人的,很多人都有坚定的初衷,但后来大把大把的人会把自己的初衷抛之脑后,这种现象甚至多得不值得唏嘘一句,人在做出选择的同时,也在被自己的选择所左右。”

“???”凤哲一脑门莫名其妙,“韩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韩长旻轻出口气,话锋一转,“你刚才问进展,这边确实有进展,还不小——周胜天曾出现在江城,和郎希手下的苏绮有过交集,只要留下痕迹就会有线索,我把具体时间地点发给你,你顺着这个去查。”

“等等,苏绮?”凤哲按了按眉心,“她不是早就死了吗?要查她还在世时候的事,根本无从查起啊,不管是监控,还是消费记录,这之类的东西都不可能留存这么多年的。”

“那就查能保存多年的,”韩长旻沉下声音,他转身迈步向前走去,“苏绮,郎希,只要是和这伙人有关的,银行,不动产......查所有可以下手的东西。”

“明白了。”

接连五天,韩长旻动用一切用得上的关系,一伙人对江成进行全面排查,终于在第五天的午后,韩长旻接到了朋友的电话。

“你提到的那几个人,产业方面确实没啥发现,不过倒是有一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可以先跟你说说,江城城郊有处庄园,挂在一个叫郎致远的人名下,但这个人已经不在了,而且‘郎’这个姓太过罕见,也不知道跟你们提到的那个人有没有关系,就想着跟你们......”

“郎致远?”手机开了扩音器,顾峋截住对面的话,语气凝重道,“你确定?是‘宁静以致远’的那个致远吗?”

“对,是你们要找的人?”

“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很有可能,”顾峋扫了眼众人,继续道,“我们要找的那伙人的照片,长旻应该给你们发过,麻烦你们定位一下这个庄园附近的监控,看有没有拍到出入这附近的类似的人,麻烦了。”

韩长旻接过手机又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继而抬头望向顾峋,——事实上不止他在望着顾峋,一行人都在擎着脖子等着听,于是顾峋轻咳一声,解释道:“是上学那会儿,有一次听郎希偶然提过,说家里长辈名字里有个‘致’字。”

“......”李恒安面露思忖,她斟酌着措辞道,“对了,提起来这茬,顾峋,如果你曾经......曾经和郎希关系不错的话,一般来讲,关系好的朋友互相家庭情况应该都是了解的吧。”

顾峋一噎:“你和你中学时候的好朋友互通过家庭情况?”

“通过啊,”李恒安理所当然地一点头,“何止他们,我们那一片儿都知道我自小没妈,爸是个酒鬼加赌鬼,家庭情况这块儿属实透明。”

“......”顾峋静默了半晌,“郎希以前几乎没跟我说过这个,我纯粹当他不喜欢提,毕竟大家都是吸血鬼家庭,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愿意提及也正常。”

“你那时候就应该意识到问题的,”李恒安语重心长地拍了怕他的肩膀,“几句话就能让庄扬一个从不看书的人花钱买你的书,你这样的社交达人,和他相交多年,结果家庭情况还丝毫都不了解,这人指定得有点问题。”

“谢谢啊,这夸人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不像那么回事儿。”

“行了,”韩长旻接过话茬,“如果这个郎致远就是郎希家里人,那在这个庄园附近查到郎希一行的活动轨迹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所以现在就等回信吧。”

江城,夜。

车子下了高架,转而驶向无人的街区,身后长龙似的灯光被远远甩了去,郎希拉下车窗,夜风倏尔灌入车内。

“秦钧那边推进得不错,现在就看Buck的进度了。”他托腮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语气舒缓。郎希住的地方太偏,基本没什么人烟,郎致远当年把庄园选在这个地方,也是不想和其他人有什么交集,以至于郎希虽然在王城生活了很多年,打量这座城市的目光依旧和看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车子在阶梯下缓缓刹住,淡黄色的光晕中,郎希推门下车,望了眼驾驶位上的万城,道了句辛苦,万城没回头,他抬眼望着前方:“郎希。”

“嗯?”

郎希保持着推开车门的姿态,顿住动作回过头,万城垂下眉眼,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太快,以至于现下回顾起来竟让人一阵恍惚,从江淮到彦陈山,从王城到江城,到最后一切景象落定,幻化成那张年轻而带着悲伤的脸,他透过岁月,静静地凝视着那双眼,静默良久,万城张了张口:“我们......”他的声音很低沉,没什么温度,郎希从后视镜里觑了眼他的神色,了然,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万老师是产生怀疑了吗?”

万城没有应声,半晌,他眼底微微颤动的光落定下来,是了,只要向前走下去,总会走到尽头的。

他摇了摇头,抬眼透过后视镜望着郎希:“没什么。”

郎希略一点头,转身离去。

踏上阶梯几步后,他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顿了顿,才忽而反应过来外套落在了车上。

这次是蜡祠临时有事要忙,于是让万城送自己去见了秦钧,以往有蜡祠跟着的时候,自己从来不需要为这些琐事费心,他自嘲般轻哂一声,转身回了车里。

车里开着盏小灯,郎希拉开车门的时候,万城正低头看着一张大概4、5寸的照片,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中间和左边的人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是万城和伯衡,右边的青年看起来和伯衡年纪相仿,郎希微眯了眼——他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听闻声响,万城抬起头:“怎么回来了?”

“东西忘了拿,”郎希拎起外套,从口袋里摸出张黑色的卡片晃了晃,他笑笑,“秦钧办事,认卡不认人的,这个可不能丢了,”说罢他将卡片放了回去,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随意问了句,“那个人是张伯成吗?”

“嗯?”万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手里捏着的照片,“哦对,”他说着轻出口气,视线再度聚焦到照片上,“......很早之前的了,拍的时候,应该还不到二十岁。”

“他眼里是空的。”郎希随口应了句。

万城无意识地微低了头,他抿了抿嘴,“郎希,Buck真正问世的那一天,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呢?”

“事在人为,发展到哪一步,是看我们走到哪一步。”

万城没有应声。

郎希转过眼望着他,他知道万城在思索什么,他的眼神逐渐深邃下去,他们二人此前从没有过深地谈及这个问题,但今时今日,郎希真正说起来这些时也不会有什么顾忌,他拖着惯有的声调缓声道:“万老师,说实话你觉得那个叫张伯成的孩子是为什么放弃自己的呢?”

万城抬眼:“你的看法呢?”

郎希垂目笑了:“我的看法并不能左右你,你觉得改变周遭环境就够了,但问题的根源......”他放慢了语气,“......根本不在这里啊。”

万城沉下眉目:“郎希,你的想法太偏离实际了。”

“是你的想法太浅层而天真了,”郎希声音平静,“人是为了社会认同感而活还是为了自我认同感而活,万老师,且不说可不可能,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全世界都认同,但如果自己不认同自己的存在还是会活不下去的。”

“很多年前,梁家曾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搞了出闹剧,把一家上上下下都赔了进去,但实际上来看,那起事故本身就是个错误,那些放弃自己身份的吸血鬼,从根源上就错了,除了自我的本能和绝对的自由这两样东西外,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任何事物值得我们迁就和臣服了。”

“抹杀自己的本能,自欺欺人地拨掉自己的獠牙和利爪,不愿意承认自我,一味迎合弱小而丑陋的异族,如同被驯服的狗一样活着,这样的吸血鬼,又如何打心底里认可自我的存在呢?”

郎希轻哂一声,他带上车门,冲万城一摆手转身离去。

“消除这些,就是我此生的事业。”

长梯尽头,郎希踩着微末的光影,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

万城不闪不避地望着那背影,直至消失殆尽。

彦城。

“来消息了,确认那个庄园附近发现过郎希的踪迹,”韩长旻推门而入,办公室里一行人擎着脖子听他继续说,韩长旻几步过来,搁下手里的电脑打开继续道,“江城不是韩家辖区,也不是我主要活动过的地方,大抵是因为这个,郎希他们活动起来也没什么顾忌,所以这次不止郎希,细究起来,他手下的所有人几乎都于不同时间段在这附近露过面。”电脑转过来面向众人,分隔的监控画面上,分别是不同日期拍到的不同的人,死了的,活着的,几乎全露过面。

“确定了,”姜川轻出口气,“看来江城这不仅是个据点,这架势更像大本营啊。”

“我也这么觉得,”韩长旻转眼望过去,“而且根据现在查得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郎致远就是郎希的父亲,这个庄园就是他爸在世的时候置办的,有年头了。”他说着合上电脑,声音沉了下去,“都各回各家收拾一下吧,事不宜迟,我们部署好就直接动身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