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6章
“这就要从他的履历查起了。”顾峋冷不丁接了句。
韩长旻一点头:“我现在申请调文件,同时你.....”他说着看向顾峋,话未说完顾峋便已了然,他一点头:“我知道,我刚跟刘队打了招呼,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深入查一下。”
“可是,”李恒安面露迟疑,“我们上次不是查过,没查出什么异样吗?”
“憨憨,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顾峋看向她,正色道,“我们上次查到的履历乍一看没什么问题,是因为那份履历本身就隐藏了很多东西。”
“隐藏?”
“对,我们忽视了周胜天的身份,周胜天以前和林医师一个组,属于重量级差不多的选手,我们都知道在林医师参与吸血鬼的事之前,有时候会被调走做一些保密项目,这类保密项目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让我们查到的,只不过后来林医师帮制裁者家族做事,他的档案由制裁者家族全权接了过来,对我们也就全面开放了,所以我们常常会忽略这个问题——他们是做过保密项目的。”
“你是说周胜天可能会有这么一部分保密项目经历,所以我们查不到?”
“对。”
李恒安微微蹙眉:“那只有韩长旻去申请调资料了,我们跟刘队说,刘队上次不也说了帮不上忙吗?”
“制裁者家族确实有一部分权力,”韩长旻解释道,“但很多时候我们能靠关系也会靠关系办事,因为方便,这种时候上面通常睁只眼闭只眼;我们调资料也是需要走程序的,今天这份涉及保密项目的资料,调下来差不多得半个月,太耽误时间。”
“所以,”顾峋望着李恒安,从善如流地接道,“我厚着脸皮拜托刘队再想想办法。”
“只能这样了。”
彦城公安局。
花店纵火案因为牵扯到唐昭臣,被上级从他们手里调去了别处,至于这个“别处”具体指哪儿,刘韬索性也不再过问,因为他知道问也不会有结果——于是日子再度太平了下来,这段时间彦城治安还是蛮好的,除去那批不能见光的人搞事情之外,其他时候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用不着刑侦大队长事事往外跑,于是刘韬一天天就歇在局里整整资料,仿佛提前开始养老,直到这天又看到了顾峋的消息。
人闲心不闲的刘队扫了眼手机屏幕,随即将手里的资料反手一撂,拿起手机来将信息从头到尾细细看了遍,末了,他嘬着牙花子暗骂一声:“真是上辈子欠这俩小兔崽子的。”
四日后,下午。
周胜天曾在彦城的胜佳小区住过一段日子,但是照顾峋这次的说法来看,要想拿到这种类别的保密材料,八成需要溯源,于是刘韬跟朋友打过招呼,待朋友得空了直接驱车来到了周胜天的老家。
“师兄,好久不见。”叩开办公室的门,刘韬笑吟吟地跟朋友打招呼道,这是他警校时期高两届的学长,毕业之后考进了老家的系统,正好和周胜天一个地方,平时都忙,联系不算太频繁,但好在关系没怎么变淡,于是这次的事刘韬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位师兄。
“你来了,”师兄抬头看了他一眼,“坐。”
刘韬抽出张椅子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糟乱的头发和不怎么服帖的衣服,轻啧一声:“师兄,这段时间很忙?”
“前些天有个儿童走失案在忙,刚结案就收到了你的消息,这不,连轴转给你查呐,”他说着把自己乱糟糟的脑袋从电脑前拔出来,推了推眼镜,“话说这个周胜天是你什么人啊,我看现有的履历里他也没犯过事,你查他干嘛——唔,倒是很多年没什么明显活动痕迹了,这是失踪了吗?为什么没人报警?”
“唉,情况有点复杂,看资料你应该也能看出来这是个特厉害的药师,最近发现他躲着不见人的几年里可能研究过一些不好的东西,所以我想查查他以前的保密项目,看有没有牵扯过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刘韬笑得很客气,“师兄您辛苦了。”
结果听罢,也不知道这位脑回路清奇的师兄想到了什么,一扶眼镜讳莫如深道了句:“保密项目里牵扯的人?这是咱们能查的吗?”
“......”刘韬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你放心大胆的查,没事儿。”
“可是,”师兄说着面露难色,“内网扒了一遍,我甚至从档案局那边想办法下了手,可这个人一些核心的保密项目还是扒不出来,我现在发送了更高层次的请求,不知道档案局那边会不会有结果,实在不行跑一趟,不过你也做好心里准备,我估计到最后能给你的,还是那些表层的资.....”电脑一声轻响,说话间消息传了进来,师兄看着消息眼神瞬间呆了,“我去......”
整整齐齐的压缩包码在眼前。
刘韬凑过去,一扬眉:“好家伙,压缩包都给你打好了,这一项一项的......”
点开,一个一个的项目毫无保留地摊在了面前。
师兄再度扶了扶眼睛,转过眼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刘韬:“你是不是还跟其他人打过招呼?”
“我没啊,我除了你还能拜托谁?”
“那这——”师兄啧啧摇头,“我还以为咱俩要亲自跑一趟呢,结果出乎意料地很顺利啊......不管了,我都发你了。”
“行,谢了。”
出了公安局,刘韬回到自己车上第一件事就是将资料原原本本地转给了顾峋,发送消息后,他没着急走,而是默默地坐在车上抽了根烟,顾峋说过,他们正规渠道会报备请求,但按照他们的渠道审批太慢,等结果下来黄花菜都凉了,这才拜托刘韬,结果现下他这么顺利拿到了资料,就好像有人提前开过后门一样,规矩和制度是很重要,但是.......他伸手按灭了烟蒂,一根烟的功夫,刘韬便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了。
他将车窗打开散了散烟,又想起了上次和张铭心的谈话,那日让他矛盾的问题已经有答案了,不然他也不会接到顾峋消息后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帮忙。
顿了顿,刘韬拨通了张铭心的电话,他先是讲笑话一样将这些天的事大致描述了一下,末了,他放慢了声音:“老张,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的话?”
“让你不要狗拿耗子?”
“.......”刘韬抿抿嘴,“你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说话还......算了算了,我就是想跟你说,以后遇见这种事,我还是会帮忙的。”
“呦呵,”那边气笑了,“刘队就是专程打个电话来气我的?”
“师父,”刘韬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沉稳,“我想了很久,我还会这么做,因为事实就是,制度需要您这样的人,但同时,也需要我这样的人。”
“因为制度不是一成不变的,”刘韬继续道,“师父,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因为会改变,所以才需要我这样的人。”
云里雾里的几句话,张铭心听得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良久,他冷哼一声:“随你。”随即便挂了电话。
刘韬被挂了电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他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发着语音道:“着急挂电话干嘛?好久没跟你好好吃顿饭了,老张,我回去就找你......”
彦城。
阳台上大盆小盆的绿植,在李恒安手里和在林一帆手里好似不是同一种生物一般,前者百般侍弄都逃不过横死的命运,后者生命力却极其顽强,以至于不管林一帆多久没照顾他们,不管掉了多少枯枝败叶,只需费上几天心思,便再次生机勃勃了起来。
李恒安看着前段日子疏于照顾奄奄一息、然后经林一帆之手瞬间盘活的绿植们,陷入沉思。
她和顾峋并排坐在阳台上,二人面前摆着一高一矮两个烟盒,还有两个风格迥异的火机,没人去动烟盒,也没人说话。
“......”
顾峋曾经开玩笑提议两个人互相监督戒烟,李恒安当时只觉得这不扯淡吗?但近段日子以来因为种种原因,李恒安抽烟确实少了,连带着顾峋也不好意思天天给她抽二手烟,以至于抽烟方面也收敛了不少,故而两个人就这样“曲线救国”地达成了都少抽烟的目的。
半晌,李恒安终于幽幽开了口:“话说回来,刘队那边到底靠不靠谱?”
“不好说,”顾峋咂咂嘴,他还是没忍住拿起了烟盒翻出根烟,但想了想没点火,而是手欠地撕着烟纸,垂着眉眼道,“说实话,刘韬那边查不查得到,从某种概率上来说,还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怎么说?”李恒安转过眼来,随即看到了顾峋的举动,随口道了句,“糟蹋东西。”
“......”顾峋手里捏着半根烟,一时间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顿了顿,他将烟收进手心权当没听见李恒安的话,挑着她上一句答道,“其实跟韩长旻相处这么些年,他们制裁者家族办事时候有些不明说的路子,我大概也能揣摩个七七八八。”
“不明说的路子?”
“对,”顾峋抬手将烟弹进垃圾桶,回过头来望着她,“憨憨,制裁者家族是一群和上级挂钩有着严格制度规定的社会治安维序者,他们是‘正规军’,但是你不觉得在相处过程中我们总是会忽略他们的‘正规性’吗?”
“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李恒安若有所思,顾峋继续道,“这是因为他们做事的手段,制裁者家族做事——拿获得情报为例,一种途径就是正常的报备调度,但更多的是另一种途径,即通过自己积累的人脉来获得,这种途径通常更高效也更全面,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野路子方法比正规途径更好使,还没人管你?”
“你是说上级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顾峋挑眉笑道:“孺子可教。诚然,为了某种平衡,制裁者家族不可能被赋予过度的权力,他们做事也需要按他们自己的章程来,但是到了实际情况中,他们又往往需要更多的资源和力量,这种时候,制裁者家族就会从野路子途径走,这种矛盾暂时消除不了,所以没办法,这只能是被‘默许’的,甚至有一些时候,这种‘默许’还不止是‘被动’的。”
跟韩长旻这伙人打交道这么久,李恒安现下几乎是一点就透,她一波三折地“哦”了声:“明白了。”
正在这时,手机提示音响,顾峋低头看去,显示发信人是刘韬,整整齐齐的资料包码在面前,他轻笑一声,举起手机给李恒安看,递了个不可说的眼神道:“还挺快。”
这次发来的履历相当完备,连带上次他们查过的浅表层资料和那些保密项目,一样不落;二人第一次看周胜天履历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没什么感触,现下知道了这些年的事之后再看一次,却恍然生出分说不清的感慨来。
资料显示,在周胜天脱离研究小组销声匿迹之前,他的账户曾经受到过大笔来路不明的转账,李恒安端着下巴,思忖道:“有可能是因为钱吗?——去给郎希效力。”
“钱应该只是一部分原因,毕竟他孑然一身,既没有重病垂危的八十老母,也没有嗷嗷待哺的膝下儿女,犯不着全为了钱做到这种地步——跟非人类的危险生物打交道甚至完全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顾峋说着指了指他这些年在组里的研究成绩,“看这里,不管是上学还是毕业后,只要出现在一起,他就总被林立压一头。”
“你是说......”李恒安轻嘶一声,“万年老二的怨念???”
“不排除这方面因素。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语言、神态、习惯性肢体动作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当然迫于郎希他们的压力,或许刻意练习过是一部分原因——但另一方面,从心理学上讲,这多多少少得沾点儿羡慕或嫉妒。”
“而且你看,”顾峋将资料下划,“他的离组时间,就在林立申请立组后不久,这一前一后中间一定发生了点什么,”他说着翻动资料,几页之后,顾峋神色一动,“啧,有了,一个位于江城的生物保密项目,在这个项目周期内,他接触过一个叫做苏绮的女人,这是郎希曾经的手下,马甲多的很,“苏绮”是其中一个名字——她就是后来被韩长旻杀了的那个——应该就是在这次接触期间,周胜天得知了什么事。”
李恒安顺着顾峋的思路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她兀自点着头道:“一个你怎么也追不上的同门,有一天他突然就放弃了这些事业走了,你以后再也没有超越他的机会了,然后你又得知,这个你一向看不惯的人是去做一件伟大无私又高尚的事,”她说着冷笑一声,半开玩笑道,“以周胜天的做事风格来看,他八成不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放弃嫉恨吧。”
“可能周胜天被激将,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走到这一步,他可能只是想赢林立一回,但到了郎希手上后,接下来再怎么走就由不得他了,从最后他放了江教授来看,这个人给郎希做事儿的这几年,心里估计也不至于过得太舒坦。”
至此,结合已发生的事和这些平生资料,周胜天的心理路程已经被顾峋推断出了七七八八。
“我跟韩长旻说一声。”
资料传过去之后,顾峋拨通了韩长旻的电话,将事情大概描述了一遍,末了下了结论:“韩长旻,从江城这个地方入手吧。”
“我知道,”那边沉默了半刻,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去看看江教授。”
“你要把这些事都告诉他吗?.......周胜天的事。”
“.......江教授他,一直很惦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