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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眼狐

这是更年期的症状——对于老妈的行为,我觉得这个解释最为合理,最近她总是阴晴不定,全家人都在避她的火。

不过,对于我想考广美这件事,在我十五岁生日那天说出这个愿望时,家里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骤变。

我一直不得奶奶的欢心,然而生日那天,她却露出了少有的慈眉善目,劝导我放弃艺术,说什么“艺术家都是疯子”,“我不想我的孙女以后进精神病医院”。我听后,瞬间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变相在说她儿子是个疯子吗?

老妈做的更绝。将我所有的画具全都没收,就算艺术培训机构不退钱也停掉,一心给我报各种语数外辅导班,行程排得满满的。还让学校老师盯紧我,决不能让我在学校偷偷画画,或是参加艺术类的比赛。要知道,其实我的文化课并不差,只是不想刻意表现而已。

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老爸,他是广美大学的教授,虽没有什么名声,起码头衔在那儿。他也劝我千万别去,说什么“艺术没有出路,最后都落空。”之类的话。我就不解了,那他是怎么成就自己的?我走的不过是他的老路,有他的辅助说不定会更上一层。所谓子承父业,人家高兴都来不及呢,他却避之不及。

他们越是阻止,我越是暗地反抗。家里不行,我就转移阵地。我总会找借口去宋之意家里学习,实则是跟她一起上艺术培训课。衣橱内底被我改成暗格,里面都是我最新的作品和画具。

“切~偏不让做的事情,老子现在就做成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咋地!”我冲着老妈走远的背影做了个怪脸,嚣张地坐回电脑前,反复确认填报成功的信息,确定没有任何预知梦干扰的成分在。欣喜之余,我把成功页面拍给了宋之意,简述了填报成功的过程,并约她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庆祝我们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桌案上,当归鸡汤的香味再次刺激到了我的嗅觉神经,却已不见了热气。我轻轻吹散表面的脂膜,浅喝了一口,任由温热的液体漫过喉管,也漫过了我一时冰冷的身体,顿时倍感舒畅,心情极佳。

放下碗后,碗里的油花慢慢聚拢成膜。脑中蓦地如遭电击,眼前幻象骤现:一女子坠入荷花池,砸开了一块荷叶空区,随后荷叶慢慢向空区聚拢,不见一丝涟漪。

惊慌之际,手机突然震动,今日头条最新消息推送“一女子失足坠塘”,拍摄画面与幻象一模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靠!我成千里眼了?”再次看向汤碗的瞬间,不禁头皮发麻,感觉下面正躺了个死尸,胃里一阵翻涌。“真恶心~我是不是应该抢救一下……”随即脑洞大开,抽了一张纸巾覆盖在脂膜上,眼前的景象随之发生变化:荷叶随着纸巾吸走脂膜而消失,只见那女人闭着眼睛不停地拍打水面挣扎,溅出的水花呛入肺管,十来秒后,便沉入水中。

我惊恐地将碗连同汤水摔进了垃圾桶里。废纸被汤汁浸湿的那一瞬间,耳际悠然响起了微弱的锁链拖拽声,这与每次做完预知梦后听见的潮汐声如出一辙,一度让我怀疑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银色青眼狐台钟在桌案上有规律地摆动着它的铜摆尾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泛着墨绿色幽光的眼睛不偏不倚地盯着我,那是我用老妈的指甲油重新调色而成的妖瞳,使得这只狐狸更加妖异。此刻,却让我觉得背脊发凉。我迅速伸手抓住它,将它重重砸进垃圾桶,碰裂瓷碗的声音让我有了一丝快感,这一切又是我的幻想罢了。“青眼狐的妖眼果真会让人做噩梦!假的,都是假的!”我不禁自嘲,从而安慰自己不安的心。

垃圾袋被我层层裹紧,却依旧抵挡不住里面的“滴答”声,听得实在让人心烦意乱。就当我准备拎起它朝门外走时,垃圾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心跳随着“滴答”声愈发急促,一滴冷汗划过脸颊,房间里的冷气愈发让我觉得背后阴嗖嗖的。垃圾袋扯动的幅度逐渐加大,直至发出塑料绷紧的咯吱声——那东西似乎要破袋而出!

恐惧已经让我失去了大喊大叫的能力,求助楼下的人是不可能了,这他妈太诡异了!谁能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万一惊动了奶奶,她老人家嗝了怎么办?反而背黑锅。

我强迫自己去思考接下来的应对措施。本能反应是自保,脑子里开始迅速回忆跆拳道中所有的防御术,但似乎并不稳妥,毕竟没法确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武器,我需要武器!我盯着地上扭扯到极限的垃圾袋,悄无声息地拉开抽屉,里面放了一支黑青色的蓍草笔。上面刻有神秘的符文,不管它们是什么意思,我全当它是辟邪的。这支笔修长,笔尖锋利,笔尾的一朵白色刻花显得这支笔古老又秀气。若不是奶奶不允许,我真想天天把它戴在头上当发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摸到蓍草笔的那一瞬间,垃圾袋极限破裂,一个白色的东西直对着我的面门而来。我抓起笔,闭眼就往前胡乱猛刺,什么御术攻击招式都抛之脑后。又不是打比赛,这可是在玩命啊!

那东西似乎被我刺中,“嘭——”的摔倒在键盘上。我睁开右眼去偷看,就见一只蜷缩着的银白色狐狸正缓缓爬起。它转头的瞬间,那双墨绿妖瞳似幽冥鬼爪般攫住我,露出寒冰般的獠牙——我的青眼狐台钟竟然是妖怪变的!

这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我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遇上这样的事,这算是灵异事件吗?现实体验比看小说刺激多了!内心突然腾升起兴奋之情。与此同时,那只青眼狐猛地从键盘上窜起,直往我挡在胸前的手臂咬去。

我再一次将蓍草笔往前刺。青眼狐似乎十分忌惮,一个回转又跳回了桌面。“我就知道这符文能镇妖魔!哈哈哈!来啊!你这臭狐狸!看老子不扎死你!”我挑衅地将笔刺向青眼狐。可到底还是低估了它兽性般的敏捷度,眼见它一个闪身便避开笔锋。

正当我心烦扎不中青眼狐时,它出其不备地咬住了我拿笔的手肘,疼得我用力猛扯它的尾巴,想让它吃痛松口。

青眼狐却紧咬不放,那双妖瞳还朝我散发出墨绿磷火,看得我竟鬼使神差得将笔插入胸口。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另一只手竭力控制住自己不扎自己。我挣扎得越厉害,那双妖瞳的绿芒就越盛。

“游离!”

一声厉喝,青眼狐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我面前。我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仍旧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我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去,老爸正站在房门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这神态像是在看个神经病。

他厌恶地扫了一眼掉了满地的垃圾,十分不解道:“不就是报考了广美嘛,有必要把咱家屋顶给掀了吗?你看看把房间给糟蹋的,楼下就听见你‘咣——咣——’地摔东西,咋地?你是觉得你爸我本事通天,可以拒绝你入校啊?!呆不呆啊?!这都成定局了,你还有啥不满的?”

狂跳的心脏逐渐平息,紧绷的神经如断弦般松弛下来。我单手撑住桌案,快速地扫过眼前的杂乱。“没……没什么不满的,刚刚有只狐狸……不是,我的意思是,一个摆钟掉垃圾桶里去了。”我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那堆拱起的废纸,预感告诉我,那只钟肯定在下面。

“那你是想以死明志?”老爸看着我手中的笔,挑了一下眉毛。

我惊觉——他方才定是看到了我和青眼狐搏斗的画面!虽不确定他到底看到了多少,但他没提青眼狐,我便不想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的停留。我假装不在意的笑了笑,努力稳住体力殆尽的身体,朝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试图掩盖刚才的行为,“害!没有的事!都是错位,你看错了。”我顺势将笔藏进抽屉,又弯腰从矮柜深处扯出垃圾袋,收拾起地上的废纸。

就听老爸鼻子里闷哼了一声,显然不同意我的说法,“赶紧收拾好下来吃饭,一天天的,实在太闲就去我那儿打零工,省得在房间里瞎想八想的。好好的人,都废了!”

我打着哈哈应声,余光瞥见老爸边念叨边退出房间。我暗暗松了口气,手下的动作也随之加快。很快就从浸透汤渍的废纸堆中翻找出碎碗,以及盖在下面青眼狐台钟。妖瞳的眼睛变回了黑色,前爪上的窟窿,与我第一次刺中的位置分毫不差。

“怎么会这样?”

臂上四道渗血的齿痕传来阵阵疼痛——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慌乱地将废纸、碎瓷和台钟重新塞进垃圾袋。瓷片划破手指,鲜血顿时从伤口涌出。我顾不上这些,又足足裹了六层垃圾袋。此刻,只想将它们都扔进小区门外的垃圾桶里,离这个房子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