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夷陵灭蜀,中兴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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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造曲辕犁

荔浦新垦田垄,若素绸委地,逶迤延展。吆喝震野,牛铃清越,锄镢叩土之声相和,宛然成韵。千夫并作,汗透重衫,翻僵土如裂玄璧,碎坚壤若碾琼玉,使瘠壤化为膏腴。

刘琦头戴斗笠,脚踏芒鞋,巡行阡陌。垦夫皆辍耕而起,神色恭肃,目含敬慕,环侍左右,若众星拱辰。

马玄展颜笑道:“水车运转,近万顷高田得沐甘霖。垦荒诸事,今已步入坦途。黔首勤勉,自发躬耕,每至蟾光映空,犹未辍作。”

刘琦遥瞩新筑之渠,欣然笑道:“观此熙攘盛景,足慰吾怀。”

马玄敛容蹙额,喟然叹道:“只可惜荔浦耕牛匮乏,苍梧也买不到。”

黄忠声若洪钟,问道:“何不往荆州?”

马玄苦笑着摇头,答道:

“老将军有所不知,皇叔治荆州,素重农桑,视耕牛为稼穑根本。即便肯售,料其存数亦寥寥,难济荔浦之需。”

刘琦眼神飘忽了一下,淡然问询:“若以重金相购呢?”

马玄敛衽一揖,长叹道:

“不敢欺瞒公子,纸帛账款未收,府库钱粮仅敷民食。莫说厚资购置,即循市价采买,亦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言犹未竟,刘琦忽止步凝眸,遥见田塍之上,三两农人正合力牵引两头瘦牛翻地,一人在前吆喝,两人在旁辅助,动作滞涩,步犁缓进未辍。他望着三人两牛的耕作场景,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公子?”马玄见刘琦久久不语,试探着唤道。

刘琦神色骤凛,沉声道:“莫非百姓皆以三人驱两牛而耕?”

马玄拂去额前被汗水浸湿黏结的发丝,颔首道:

“自赵过推广‘二牛抬杠’之法,迄今已历百年。依此模式,一人引牛,一人扶犁,一人碎土,各司其职,协同劳作,效率颇高。”

刘琦拧眉凝思,轻捻湿润的泥土,问道:“以此法耕作,一日能犁几亩地?”

马玄正色答道:“若田畴平旷,自晓至昏,约垦五亩。”

黄忠顿足长叹:“然荔浦待垦荒田逾万,若循此速,恐误农时,奈何!”

刘琦徐然立起,目巡连绵田垄,沉声道:

“二牛抬杠之法,虽称便捷,然需数人相协,今耕牛奇缺,更显掣肘,此术非改不可!”

马玄双目圆睁,手中竹简几欲坠地,急问道:“公子莫非已有良策?”

刘琦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笑意,转身向黄忠吩咐道:“汉升,速备马匹!吾等往铁匠铺一行!”

黄忠欣然应诺,马蹄翻飞,尘土纷扬,众人纵骑疾向荔浦城驰去。至铁匠铺,但见炉火烈烈,火星迸溅。

刘琦方掀开门帘,便瞅见一道熟悉身影,竟是区原。他正握着铁锤,在铁砧上敲打着水车零件,飞溅的火星映亮他专注的面庞。

区原闻声响,回首一望,面上笑意顿绽,道:“公子缘何至此?可是筒车又有新的需求?”

刘琦瞧着区原手中紧握的铁锤,微微挑眉,笑问道:“你本是个木匠,何时又兼做了铁匠的营生?”

区原急忙放下手中工具,在衣襟上蹭了蹭满手污渍,憨厚一笑,道:

“公子有所不知,荔浦幅员广袤、人丁稀少,木匠、铁匠营生本就不多,小人无奈只得两门手艺皆学,聊以维生……”

“正好!”刘琦展开一卷素绢,眼中眸光熠熠,“我要打造新式耕犁,正需你这般多面手。”

区原脸色骤变,连连摆手后退:“使君,此事断断使不得!使不得呀!”

刘琦神色郑重,沉声道:“若此犁打造成功,其功用可抵得上十架筒车。”

区原仍缩着脖子,额头沁出细汗:“小人愚钝,怕误了使君大事……”

黄忠蓦地跨上一步,身上铁甲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众人皆为之一颤。他怒目圆睁,钢鞭似的手指直戳向区原,吼道:

“公子如此信重,你竟敢推三阻四?莫不是不把荔浦百姓的生计放在眼里?”

区原双腿发软,“扑通”跪地,颤声道:“小人绝无此意!只是新式耕犁,小人从未见识过,实在心中没底……”

刘琦伸手将他搀起,不容抗拒地道:“我会与你一同钻研,从明日起,我将调派十名匠户学徒听你差遣,一应食宿皆由官府负责。”

说罢,他取过炭笔,在素绢上笔走龙蛇,片刻间,一具弯弯绕绕、结构精巧的犁具跃然纸上——正是后世闻名的曲辕犁。

图纸上,犁辕呈优雅的弧形,犁铧角度精确,犁评、犁箭等部件标注细致入微。

区原凑近细看,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使君,这……这犁头竟能上下调节?辕杆这般弯曲,真能省牛力?”

“眼见为实。”刘琦收起炭笔,“速去备齐木料与铁器,我要亲眼目睹新式耕犁破土开荒。”

区原盯着图纸,面露难色道:“小人姑且一试,可不敢保证成功。”

区原握着铁锤的手微微发颤,每一次敲打,火星便如流萤般溅落在青砖上。他时不时偷瞄向一旁凝神观察的刘琦,见清俊公子眉头轻蹙,心便跟着悬起,手中的力道也失了准头。

黄忠猛地一顿脚,声若惊雷:“公子亲自督造,你竟敢走神?当心铁锤不长眼!”

区原浑身猛地一颤,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径直滚进了衣领里。他急忙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随即将目光紧紧地盯在烧得通红的铁坯之上,铁锤起落间,叮当声渐成韵律。

刘琦踱步上前,手掌抚过犁辕雏形:“此处弧度还需再缓三分,方能贴合牛肩受力。”说罢,随手拾起木炭,在砧台边画出改良示意图。

火星飞溅中,区原渐渐沉入忘我的境界。他时而俯身微调铁砧角度,时而用尺丈量,连汗水糊住眼睛都顾不上擦拭。

两个时辰后,他终于将最后一枚铜钉敲进犁评卡槽,长舒一口气:“使君,成了!”

众人围拢过来,只见一架造型奇异的耕犁静静躺在木屑堆中。弯曲如新月的犁辕,精巧可调节的犁箭,还有棱角分明的三角犁铧,在暮色里泛着冷冽的光。

刘琦的视线顺着犁辕弧度缓缓滑动,忽然轻笑出声:“妙哉!比我所料更利落三分!”

黄忠挠首瞠目,铁甲微响,惑然道:“此器成了?观之平平,真胜二牛抬杠之法?”

区原望着自己的心血,喉结滚动:“小人斗胆请使君一试!”

众人引至田亩,将一头耕牛套于崭新曲辕犁上。刘琦亲执犁把,稍一用力推送,犁铧倏然切入泥土,恰似热刃破酥,犁出一道笔直规整的垄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