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沉香屑与子弹壳》(下)
梅雨季节的潮气爬上留声机针头时,明月正用体温烘干《沉香屑》手稿。第二十八页夹着的玉兰花瓣突然显影出HK区布防图,这让她想起现代用柠檬汁写密信的刑侦实验。沈鹤鸣的怀表链子从气窗垂下来,表盘反光在天花板投射出摩尔斯密码:“明晚百乐门,目标穿灰鼠皮大衣。”
梳妆台抽屉里的氰化物胶囊少了两粒,取而代之的是包城隍庙梨膏糖。明月含着糖块翻开《紫罗兰》杂志,发现主编周瘦鹃的编者按里藏着“玉簪”二字。窗台突然传来三声猫叫,那只玳瑁色狸花猫叼着半截《天地》杂志跃上五斗橱,泛黄纸页上钢笔圈出的“封锁”二字正渗着血珠。
换装时犯了难:苹果绿软缎旗袍太像《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娇蕊,墨绿织锦又容易让人联想起《色·戒》里的王佳芝。最后选了件蟹青色素绸旗袍,盘扣系成《心经》里提到的如意结。临出门往耳后抹花露水,才发现玻璃瓶底沉着张微型底片——前夜在慈淑大楼打斗时,沈鹤鸣竟将情报藏在她梳妆台上。
百乐门的霓虹把南京西路浇成《琉璃瓦》里的幻境。明月踩着《夜上海》的旋律进场,舞池里旋转的灰鼠皮大衣多得像《多少恨》里家茵的眼泪。突然有支冰冷的枪管抵住后腰,熟悉的古龙水味混着哈德门烟味:“玉簪小姐今天倒像《茉莉香片》里的言丹朱。”
沈鹤鸣今日换了身英伦格纹西装,胸袋露出的不是方巾而是《传奇》校样稿。他带着明月旋进舞池时,皮鞋尖在地板敲出《渔光曲》变奏,暗红领带夹里嵌着的正是她丢失的警员徽章。明月故意将酒渍洒在他袖口,趁擦拭时用口红在衬里写下今晚的密电频率。
“张小姐的新作里有句妙语。”沈鹤鸣突然收紧搂在她腰际的手,“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他呼出的热气让明月想起穿越那晚会所里查获的鸦片烟,“不知苏小姐的袍子底下,藏着多少秘密?”
探照灯扫过的瞬间,明月瞥见二楼包厢里穿和服的老者——那是特高课长佐藤,正用放大镜研读《古今》杂志。她突然明白沈鹤鸣今日反常的热情,原来自己成了三方博弈的活诱饵。当乐队奏响《何日君再来》时,她将发报机开关藏在沈鹤鸣后领,用《倾城之恋》里流苏的台词轻叹:“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
爆炸声响起前,明月已闪进女盥洗室。她把灰鼠皮大衣反穿成墨绿呢子外套,发髻拆散改作《半生缘》里曼桢的齐耳短发。镜中突然浮现张爱玲的脸,穿孔雀蓝裘皮的作家正用口红在镜面书写:“公寓里的电梯工是76号眼线。”
逃至后巷时,明月踩到个软物。低头见是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姑娘,胸口中枪处绽开的血花像极了《金锁记》里七巧撕碎的玫瑰绸缎。姑娘染血的手攥着半张永安公司发票,背面用眉笔写着:“胡兰成明日抵沪。”
黄包车夫在雨幕中压低草帽:“苏小姐,去常德公寓?”车帘掀开刹那,明月看见沈鹤鸣的克罗米烟盒静静躺在坐垫上,第三根香烟滤嘴闪着熟悉的氰化物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