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自在型与开发型:古村镇民俗生态资源的价值与利用
民俗生态资源不能简单地等同于民俗文化,它不仅具有民俗文化的生活意义和文化意义,还突出表现为资源的可利用性。以下将从自在型和开发型这两种资源类型出发,对古村镇的特色民俗生态资源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介绍,以期说明自在型民俗生态资源的价值和开发型民俗生态资源的利用情况。
(一)民俗生态资源的定义与特性
民俗生态资源是一种由广大普通民众创造、传承、发展的文化生态资源形态,其实质即民俗文化形成、发展所依托的自然社会资源总和,以及普通民众在长期生产生活实践过程中创造、传承的民俗文化遗产。也就是说,古村镇的民俗生态资源包括当地传统民俗文化遗产及其生态环境两部分。
有学者将人类生存、发展所依赖的资源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级资源”为土地和水源,这是人类所需的首要资源,提供生存之本;“第二级资源”为能源和原材料,这是工业生产的必需资源,为人类的飞跃发展提供可能;“第三级资源”为文化资源,是看似无形却储备丰富,可长期开发的“无极资源”。[25]进入信息时代以来,民俗文化作为一种新兴的“无极”文化资源开始发挥作用,除了时代发展和社会需求之外,原因还在于其本身的特性。
第一,民俗生态资源具有民族性和地域性。民俗生态资源是自然环境、社会背景和人的活动三种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是特定民俗文化生态系统的产物,代表着某一区域的文化模式和整体民俗风貌。民俗生态资源携带着民族基因,蕴含着地域符号,是具有标识性的资源种类。第二,民俗生态资源满足了人们的多元需求。民俗文化是人们为了满足自身的生产生活需求而创造出的文化类型,由此产生的可利用的民俗生态资源最重要的价值就在于能够满足人们的多元需求。因此,民俗生态资源与民众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行为与观念。第三,民俗生态资源是一种附加值高,能够永续利用的“无极资源”。作为广义文化资源中的一种,民俗生态资源也是“无极资源”,拥有无限的开发潜能。但是,民俗生态资源的民族性和地域性,决定了其开发和利用必然受到特定时间、空间、环境、民族等客观条件的限制。从长远来看,民俗生态资源可以不断挖掘,永续利用;从实际操作过程来看,民俗生态资源的开发利用要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另外,民俗生态资源还可以为人们带来很高的附加值,人们以少量的投入便可以获得较大的收益。
(二)晋中古村镇自在型民俗生态资源的价值
自在型民俗生态资源指那些曾经存在却被人遗忘,或至今存留却没有得到相应关注,或由于其他原因而未被开发利用的民俗生态资源。古村镇传承着大量尚未引起人们注意的传统民俗文化。对这类资源进行因地制宜的保护和开发,不仅能保护文化生态多样性,还可以增强古村镇的文化软实力,促进经济发展和民众精神生活水平的提高。以下通过三个案例,对古村镇特色民俗生态资源的潜在价值进行分析。
1.红泥土与灵巧的双手:民俗生态资源的生产价值
案例一:灵石静升镇王家大院旅游景区内,有一处泥塑小店,店门旁边立着一块广告牌,写着“隆聚和泥塑创建于明景泰年间,始祖李文让,至今已传至二十代”。走进店内,柜台后有一位老人正戴着眼镜,坐在一张圆桌旁专心雕刻,这便是隆聚和第十九代传人李福年[26]。店内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名叫王英,是李福年唯一的徒弟。王英说:“这个行当养家糊口都成问题,我只好以修车为生,利用空闲时间做些零散活计。最近几年,师傅年纪越来越大,眼看这门手艺就要失传,我放弃了修车,专心从事泥塑制造。”[27]
当李福年老人使用简单粗糙的工具小心翼翼地雕琢手中那一堆红泥时,仿佛正站在土地上,以拙朴却优美的姿势挥舞着锄耙;红泥上每一笔雕痕,如同土地上的每一次耕耘,不断完成着人与自然的能量转换。但是,这一历史久远、极具特色的传统手工技艺却没有得到政府的足够重视。古村镇还有许多境遇相似的民俗生态资源,如静升镇郭修禄的糕点制作技艺、张永仁的金银器制作技艺,虽然在当地小有名气,却没有真正形成完整、顺畅的生态循环模式。手工技艺类生态资源具有强大的生产力,如果政府和社会能投入更多的关注和支持,将手工技艺的保护传承和商品生产销售有效结合,就能使之充分发挥其资源价值。
2.火星圣母的狂欢节:民俗生态资源的旅游开发价值
案例二:灵石静升村有一座后土庙,建于元代。庙宇正殿供奉着后土娘娘,东南殿供奉着火星圣母,西南殿供奉着子孙圣母,曾经是静升村香火最旺的地方。静升人常来后土庙烧香祈愿,不仅由于后土娘娘代表根祖信仰,子孙圣母管理人丁兴旺,还因为火星圣母掌握家户的火烛安全。静升村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明万历年间,有一个小伙子从霍州赶着马车回静升,途中遇到一个老太太,她说:“我要到灵石静升找我的姐姐,坐坐你的马车行吗?”这个老太太就是火星圣母,她的姐姐则是后土娘娘。一路上,小伙子对她悉心照料,最后不要她的车钱,火星圣母十分感动,对他说:“其实,我今天的任务是去你们静升村放火呢!你做了这样的好事,我就不放火了!你回去召集村里的人放些鞭炮,闹些红火,像是放火的样子就行啦!”从此以后,村里成立了火星会。[28]
就这样,静升村组建了火星会,每逢年节为火星圣母举行社火表演,以求圣母不要放火,保障家院安全。静升村每年的社火表演规模盛大,舞狮、舞龙灯、背棍、抬阁、顶阁、竹马、骑驴、推车、旱船等十多项节目悉数登场,1000多人的社火队连续表演三天。空中翻滚的狮子龙灯,铁棍上摇摆的儿童,驴背旱船下舞蹈的双脚,都在进行着一种平衡感的游戏,所有表演者都努力适应自然的时空顺序,保持身体的节奏和能量平衡,创造着狂欢中的社会节奏。静升村村委领导注意到了这一民俗资源的潜力和价值,正在积极筹划后土庙、火星圣母传说及社火表演的联合开发,以使活态民俗资源与王家大院建筑遗产、自然环境相辅相成,构建起“自然—建筑—民俗—人”四位一体的生态旅游模式。
3.1500多张社火照片:民俗生态资源的文化建设价值
案例三:灵石静升村有一帮爱好文化的人,他们查阅书籍、搜集资料、实地考察、入户访谈,为静升村,乃至静升全镇的传统文化挖掘和保护工作付出了很大努力。目前,他们已经编撰出版了《王氏族谱》《静升历史钩沉》等近五本关于静升古镇历史文化的书籍;整理了近20座庙宇的碑刻资料和文献资料;搜集了1500余张静升镇社火表演照片,并拍摄有录像;写作了数篇与静升文化有关的散文、随笔和札记。
这些土生土长的文化人,是静升村文化建设的基础和能量,他们使那些零散的、价值永存的传统民俗文化以整体的形态呈现于世人眼前,塑造了静升村活跃、浓厚的文化氛围。在村镇政府和文化名人的协同努力下,静升村不仅旅游经济搞得好,文化建设也没有落后,如每年大规模的社火表演、戏曲演出,每天晚上民众自发组织的歌舞文娱活动,它们丰富了人们的生活世界,满足了人们的精神需求,在文化建设的过程中起到了服务民生的重要作用。
(三)晋中古村镇开发型民俗生态资源的利用
开发型民俗生态资源指现实存在的,资源价值已经被人们肯定和关注的,或者已经开始发挥资源优势和作用的民俗生态资源类型。晋中地区许多古村镇已经开始利用非物质文化遗产来发展旅游经济和产业经济,例如,太谷饼、龟龄集、平遥牛肉、平遥漆器,为古村镇带来了强大的品牌效应。开发型民俗生态资源客观现实地存在着,构成了古村镇可以实际利用的“无极资源”。对古村镇开发型民俗生态资源的合理利用,只有充分了解每项资源的生态现状,才能有针对性地提出保护利用的可行方案。目前,晋中古村镇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态现状主要有以下四种情形:
(1)濒临消失,生态系统严重失衡的民俗生态资源,主要有寿阳爱社和平遥纱阁戏人。爱社是寿阳古老而稀有的传统舞蹈,俗称“耍鬼”。爱社的表演场地轩辕庙现已毁坏,传统的面具、道具制作工艺几乎失传。平遥纱阁戏人出自清代平遥纸扎店铺六合斋,是一种由票号商家出资、手工匠人制作的纸扎艺术品,现今这种高超的手工技艺几近消失。社会环境的改变使这些民俗生态资源逐渐失去了生存土壤,生态系统遭到破坏,其保护工作必须依靠政府力量,组建起专门的研究机构和保护团队。
(2)生态要素传承现状不佳,生态系统受到冲击的民俗生态资源,如晋剧、祁太秧歌、寿阳竹马、昔阳迓鼓、昔阳拉话、太谷绞活龙等表演类非遗项目。这些非遗资源的生态现状不够理想,面临传承人不足,缺乏市场和资金支持的问题。行头破旧,大戏台被毁,维修经费短缺,观众年龄分化是晋剧表演不可回避的问题。太谷绞活龙的一部分“龙灯”传统制作技艺失传,设备制作和表演技巧趋于简单化;形意拳演练形式部分退化,传承人老龄化,传承空间日渐缩小。民俗生态资源的发展、变异、衰落是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必然现象,只有依靠政府力量,完善生态现状中的缺失和不足,才能使民俗文化生态向着可持续方向发展。
(3)依靠旅游业,生态要素基本完整,生态现状较好的民俗生态资源,如老寿星传说、介子推传说、寒食节和清明节。老寿星传说得到寿阳县政府的大力支持,投资建设了老寿星文化生态保护区和旅游广场,出版了老寿星系列文化丛书,恢复了寿星庙会,与黄岭壑的自然生态环境和寿星洞、寿星桥等文化景观相得益彰。介子推传说、寒食节、清明节则由三佳煤化有限公司投资,与绵山的自然景观和建筑景观相结合,通过旅游业进行保护开发,传承现状良好。适宜的旅游开发有效地协调了民俗生态资源保护与利用的矛盾,维持了民俗文化生态的稳定和平衡。
(4)依靠生产性保护,生态要素完整,生态现状较好的民俗生态资源,主要是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曾经的小作坊已发展为产业集团,手工技艺也发展为大规模机器生产,这是传统技艺适应社会现代化需求而做出的改变与发展。在此过程中出现了新的问题:工业时代对经济效益的终极追求导致许多自然资源衰竭,如制作龟龄集所需的野生中药材正在加速枯竭,面临资源短缺的困境;由于漆树林遭人为毁坏,漆树汁液短缺,一些平遥漆器制作商使用化学漆和腰果漆代替,降低了平遥漆器的品质。因此,民俗生态资源的保护开发要从整个生态系统的角度出发,加强自然、社会和文化的协调与互动,只有这样才能使民俗文化生态良性运行,在各种外力的冲击下保持内在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