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2章 说动周家
李大牛扛着一袋新磨的豆渣,大摇大摆地穿过周家侧门。守门的家丁瞥见他粗布短打上沾满豆屑,鼻间哼出一声嗤笑,却并未阻拦。
这新来的豆腐匠每日都来送豆渣喂周家猎犬,为人憨傻老实,起初家丁们还存着几分戒备,如今见他日日如此,倒也松懈了几分。
“大牛哥,今日怎的晚了?”一个年轻杂役凑过来,顺手接过半袋豆渣。
李大牛挠头憨笑,铜色脸庞挤出几道憨厚褶子:“磨盘裂了道缝,耽搁哩。”
他嘴上应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武场深处。
青石铺就的演武场上,三十余名周家子弟正挥汗如雨。刀光如雪,却非魔族规定的“破风八式”这类宰花架子,而是专斩脖颈的逆刃斩。刀锋过处,草人脖颈齐齐断裂,断口平滑如镜。
“好刀法!”李大牛突然瓮声喝彩,惊得杂役手一抖。
武场骤然一静。
周家少主周骁收刀转身,剑眉微蹙,目光如电般射来:“豆腐匠懂刀?”
“不懂不懂。”李大牛连连摆手,豆渣簌簌落下,“就是看少爷们劈柴似的,十年老树桩怕也一刀两断哩,真俊。这要是砍的是魔兵,岂不是一刀一个?真厉害!”
他话音未落,周骁脸色骤变,眼中寒光一闪。两名教习已悄然按住刀柄,逼近几步,眼中杀意凛然。
李大牛却恍若未觉,弯腰拍打裤腿上的豆屑时,足跟“无意”重重一踏地面。
“轰——”
地底骤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整座武场剧烈震颤。青石地砖如浪起伏,周骁踉跄后退,眼睁睁看着祖祠前那尊魔族赏赐的玄铁魔将雕像“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地龙翻身?!”有子弟惊恐大喊,周家子弟纷纷踉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然而,震颤却在李大牛直起腰板的瞬间戛然而止。
老教习惊呼:“这豆腐匠的脚力——”
四周死寂,唯有风声呜咽。
周骁死死盯着李大牛,嗓音低沉而冷厉:“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骁话音未落,李大牛脸上的憨厚笑容渐渐敛去。他目光如炬地环视四周:“周家刀法精妙,却只敢在这方寸之地斩草人,为何不举刀向魔?”
周家众人闻言色变。
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排众而出,正是周家家主周正阳。他捋须冷笑:“年轻人好大的口气。我周家在魔族治下安居乐业,何必自寻死路?那些死在魔族手下的,不过是些蝼蚁般的贱民罢了,与我们何干。”
“是吗?”李大牛嘴角勾起一抹讥诮,“那去年三月,是谁在落雁峡伏击了魔族运粮队?前年腊月,又是谁火烧魔族哨塔?还有前两日...”
周正阳脸色骤变,佯装镇定道:“这些事我有所耳闻,不过魔族都已经查清楚,这些都是诛邪会干的,你又何必往我们的身上泼脏水。”
“诛邪会?”李大牛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周家腰牌,“那这个怎么解释?当日俺亲眼看见你们的人撤离时落下的。”
周正阳盯着腰牌,指尖微微发颤,却仍冷笑:“一块腰牌能说明什么?这怕是栽赃。”
李大牛不慌不忙,又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三日前夜罗的亲笔,要求彻查周家武场,您觉得他们得了这块腰牌还会信你们吗?”
场中顿时哗然。
数十名弟子“唰”地拔出佩刀,将李大牛团团围住。
“怎么?”李大牛环视四周,咧嘴一笑,“这就急着动手了?不请俺进去喝杯茶?”
周正阳鹰隼般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才抬手示意众人退下:“阁下请随老夫入内详谈。”
众人行至祖祠前,李大牛不经意间瞥见香案上供奉的魔将雕像正青烟缭绕。
就在那缭绕的烟雾阴影里,一截褪色的红绸缠柄断刀斜斜露出。元振河曾与他们哥三个提过,那是周家先祖“血袍将军”当年斩杀魔族的斩马刀残刃。
想当年周家祖辈个个都是抵抗魔族的好汉,如今子孙却沦落到在魔族脚下苟且偷生,连祖传的斩马刀都只剩这半截残刃,与魔将像同案而祀,当真令人唏嘘。
步入内堂,檀香袅袅。
李大牛大马金刀地往太师椅上一坐,开门见山道:“俺观察周家多时,知道你们没少在背地里给魔族使绊子。实话告诉你们,俺们兄弟三人谋划已久,要像平顺城诛杀赤幽那样,把东宁城的魔将脑袋拧下来!”
老教习颤巍巍地凑到周正阳耳边:“家主,此等莽汉突然登门,怕是魔族派来试探的细作......”
“放你娘的屁!”李大牛拍案而起,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俺要是魔族的人,第一个先剁了你这老糊涂。”
李大牛转向周家父子,压低声音道:“平顺城的事你们听说了吧?高翠娥得了神明护佑,带着百姓就把城给夺了。俺们哥仨也得了神明的恩赐......”
说着,他猛地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泛着土黄色光芒的奇异纹路。那些纹路如同大地的脉络,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蜿蜒盘绕,隐隐泛着厚重的光泽。随着他的动作,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间,竟有细小的碎石从地面悬浮而起,在他周身缓缓旋转。
周正阳瞳孔骤缩,连退两步:“这...这是......”
李大牛咧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土黄色的精芒。他抬起脚,轻轻一跺——
“轰!”
地面微微一颤,仿佛有看不见的波纹从他脚下扩散开来。厅内的桌椅茶盏齐齐一震,檀木地板下传来低沉的轰鸣,仿佛地底有巨兽苏醒。他周身的碎石骤然加速,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最终在他掌心凝聚成一块小小的岩甲,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神明赐予的。”
话音未落,他五指一攥,岩甲轰然崩散,化作流沙渗入地缝。而方才震颤的地面竟如活物般愈合,连一丝裂痕都未留下。
周正阳踉跄后退,袖中暗藏的刀“当啷”落地。老教习更是面如土色,喃喃道:“这、这是地脉化形之术……只有古籍里才有的神通……”
“神谕已至,魔运当终。”
李大牛目光灼灼,岩纹在他脖颈间明灭,“但光靠俺们三个还不够,需要更多像你们周家这样还有血性的好汉。”
周骁激动得声音发颤:“我周家上下......”
“骁儿!”周正阳厉声打断,转向李大牛时眼中精光闪烁,“阁下有神明庇佑,可我周家连神像的影都没见过,可知我周家百余口人的性命......”
“家主放心。”李大牛收敛了周身涌动的戊土之力,神色肃然,“俺大哥丁盛早有安排。起事前三日,会有人接应各家老小,先撤到安全之处。”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在案上徐徐展开。图上墨迹清晰,不仅标注了撤离路线,甚至连沿途魔族哨卡的位置、换岗时辰都写得明明白白,显然经过周密探查。
周正阳指尖摩挲着地图边缘,目光阴晴不定,忽地冷笑一声:“阁下如何证明,这不是魔族的圈套?”
李大牛不答,只是将那枚染血的周家令牌轻轻推回周正阳面前,沉声道:“物归原主。”
堂内烛火摇曳,映得令牌上的血迹愈发暗沉。周正阳闭目良久,胸膛剧烈起伏,似在权衡生死。终于,他猛地睁眼。
“罢了!周家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活!”
屋内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仿佛在呼应这决绝之言。
周骁“铮”地拔出佩刀,寒光如雪,映亮了他坚毅的面容:“爹!这一次,咱们终于能堂堂正正地使周家刀法了!”
李大牛放声大笑,从腰间解下酒囊,琥珀色的烈酒倾泻入碗,酒香瞬间弥漫整个内堂:“来!为诛魔大业——”
“干!”
三只酒碗在烛光下重重相碰,酒液飞溅,如热血沸腾。压抑多年的怒火与豪情,在这一刻,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