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食棋

福清的绿松石手串本是一对，另一串砸向卢魁时碎开了，她索性不要了，剩下这一串正好用来箍住棋子。

朱元璋笑道：“蓝玉，给这两个年轻人讲一讲象棋规则。”

蓝玉走到石棋桌前，拿起石棋子细细讲解了“马走日字象走田，兵卒过河横竖走，士象不离老王边，车行直路炮翻山，将帅不出九步宫，双士不离将帅边”的象棋对阵准则。

朱桢沉下心来，总算搞懂了准则，张仨却急得抓耳挠腮，只记住了一句“吃掉对方将帅棋子即为胜者”这句话。

福清兴奋极了，突然想了想对朱桢说道：“哥哥，咱们押了这一万两银子呢，要是那小子输了，他拿什么赔咱们？”

“姑娘多虑了”，张定边说道：“老衲押犬子赢，赌注只多不少。”

福清柳眉一竖，问道：“你押多少银子？”

张定边双手合十道：“老衲押四句偈语，你可以问一问皇上，分量够不够。”

朱元璋眼睛一亮看向张定边，张定边缓缓地点了点头，朱元璋当然心知肚明他指的是正是陈友谅那笔藏银。

福清还待再争辩，朱元璋笑道：“分量够了，远远够了。”

张定边又道：“分量既然远远超出这一万两银子，老衲也有所求，若是犬子侥幸赢了王爷，可否请皇上收回‘三不’准则？”

说罢，张定边居然缓缓屈膝，向着朱元璋跪了下去，虔诚的将额头触在土地上。

张定边战神一般的豪杰，何曾向人行此大礼，更何况还是曾经的死敌朱元璋。

朱元璋挺胸而立，良久道：“朕准了”，他转身向朱桢道：“象棋似布阵，点子如点兵，小六子，给朕挣个脸面回来。”

“父皇，您放心”，朱桢攥紧了拳头，坐在了石棋桌前。

张定边站起身来，叮嘱张仨道：“小子，我这辈子是输得彻彻底底了，就等着亲眼看你给我长个脸！”张仨点点头，心里却怕得厉害，未战先怯问道：“皇上，要是和棋呢？我听说象棋也有不赢不输的时候。”

“那就算你赢”，朱元璋道：“我老朱家天下都赢了，还能赢不了这一盘棋吗？”

张仨颤巍巍地坐在石棋桌前，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朱桢到底是皇子，慢慢心境已经平和下来，坐在桌前略一思索，就准备动子。

张定边手一摆，问道：“慢着，为何是王爷先行落子？这不公平。”

蓝玉道：“王爷身份尊贵，自然先行落子。”

张定边一摸光头笑道：“棋盘无大小，何况赌注这么大，自然与身份无关。”

朱桢道：“猜铜钱？这个最公平。”

蓝玉等人赶紧在身上摸索起来，结果却大失所望，几人何等身份，身上哪里会装着小小的铜钱？

张定边摸了摸光头，笑着对朱桢说道：“王爷，这样可好，你猜猜看老衲圆寂时有几只耳朵？猜对了王爷先落子，猜错了张仨先落子。”

“两只”，朱桢脱口而出，张定边是光头，两只耳朵清清楚楚地露在外面。

张定边诡异一笑：“你错了，老衲还没圆寂呢，若是圆寂的那一天，嘿嘿……”说着，张定边伸出手来，扯住自己左耳，呀呀一声怪叫，硬生生把耳朵撕了下来，血流瞬间糊了半边脖子。

眼前的一切，众人大为震惊，福清惊叫一声捂住了脸不敢看。

“张仨，动子！”张定边大喝一声，将断耳远远抛出，撕下衣袖胡乱包住伤口。

张仨闭上眼，心中像浪潮一样翻腾起来，他知道张定边这是在舍命帮他，只为争得先手棋这一点点优势。

张仨并不会下象棋，只记得后世好像有“当头炮，马来跳”的俗语，他平移黑炮先走了一步当头炮。

朱桢略一思考，果然以“马来跳”应战，这回张仨又不会了，他伸长了脖子看着满盘的棋子，不知道该动那一枚棋子了。

良久，他居然将黑“将”轻轻向上拱了一步。

朱元璋和张定边，以及蓝玉等人都是象棋好手，众人眼睛都直了，心道棋还有这样下的？殊不知，朱桢还以为张仨有什么妙招呢，思考良久，干脆将红“帅”也向上拱了一步。

“好棋！”福清在一旁赞道，她不懂象棋，不过见哥哥落子，她就赶紧称赞。

张仨被一声“好棋”搅和得心慌意乱，苦苦思索一阵，干脆拱了一步边“卒”，心中暗道，足球上不是有“下底传中”的套路吗，咱今儿就来用一用。

朱桢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心中暗道，你走边“卒”，我就动中“兵”，中“兵”总离你的黑“将”近一点嘛，想到这里，直接将中“兵”向前一拱。

蓝玉一个巴掌拍到脑门上，心道你拱中“兵”做什么，中“兵”一动，“马来跳”还能看住这枚棋子吗？对方一个“炮”翻山，岂不是就打成了空头炮，那可大大不妙。

张定边在一旁捂着耳朵伤口乐开了花，眼睛死死盯着拱上来的中“兵”，就差亲自动手了。

“咳咳”，朱元璋轻咳嗽一声，居然赞道：“这步棋不错。”

朱桢受了鼓励，心中一阵大喜，催促道：“张仨，该你走棋，快点别磨蹭。”

张仨心头大惊，按道理他只需翻过中“炮”去吃掉对方冒进的中“兵”，优势就十分明显了，但他显然被朱元璋一句“这步棋不错”吓住了，思考良久，他干脆把黑“将”又撤回了一步。

朱桢是个谨慎性子，见张仨撤回了黑“将”，赶紧将自己的红“帅”也撤回一步。

张定边气得几乎吐血，呼呼地喘着粗气，心道这两人也叫下棋？这分明就是菜鸡互啄嘛，一旁的朱元璋看着棋局，也撇着嘴移开视线两眼看天，狠狠咽下一口唾沫。

两只菜鸡互啄中，这盘棋慢慢展开了，只见棋盘上“卒”子追着“车”到处乱跑，“马”居然回到中宫和“将”互争地盘，“炮”被“士”挡住动弹不得……种种怪相频出，如同小孩子乱战一般，看得蓝玉不停地擦汗。

这盘乱战棋足足下到掌灯时分，棋盘上棋子越来越少，终于快要分出胜负了。朱桢到底性格稳健，吃了张仨送到嘴边的一个“车”后，张仨只剩下干干的一枚黑“将”，而朱桢除了红“帅”外，还有一枚红“车”。

红“车”上还箍着绿松石手串，正是朱元璋拍碎的那一枚棋子——红“车”。

这局势，任谁都看出来朱桢必赢，只需当头“车”于“帅”一个错位，张仨的黑“将”就无处可逃。

“哈哈”，朱桢大笑道：“张仨你还不认输？”

“对，快认输”，福清附和着，兴奋得满脸潮红道：“除非你能吃了我哥哥的‘车’，可你没棋子了，拿什么吃？这样吧，你把这枚棋子吃下肚子就算和棋，哈哈！”

张仨颓然地低下头去，他尽力了，可是……

“谁说不能吃？”一旁嗖地伸出一只手，闪电般将红“车”拿起，众人一片惊叫中，张定边已经拿起红“车”塞入嘴中。

“快吐出来”，张仨一跃而起，想要夺回红“车”，开什么玩笑，红“车”已经甭裂成三五块，边缘石茬锋利，若是吞下去划破脏腑，神仙也救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