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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铁
“铁是硬硬的,也是软软的。是韧韧的,也是脆脆的。铁和一团泥差不多。”大寒用碗碰碰我爸的碗,说:“想听听叔的意思。”我爸呵呵地笑,说:“不能说你不对,也不能说你对,我说这个东西,不是铁,是命。”
大寒的手艺是父传的。传了三年,他父亲死了。大寒十六岁。打铁铺在土地庙边的一间破泥房里。
打铁铺隔壁是个牛圈,养了四头牛。我负责一头,老七负责一头,山神负责两头。天冷的时候,我们躲在打铁铺,玩跳房子打纸板的游戏。
1983年,包产到户。我去镇上读初中。打铁铺繁忙了起来。
有一年,我从上泸镇实习回家,去打铁铺玩。我说,大寒,我来打几锤。我拎拎大锤,有十五六斤重。我捶了两下,手臂发麻。
村里人,两齿钳断了,菜刀卷刃了,到打铁铺加工,大寒是不收钱的。
大寒儿子落地那年,石皮和豆香的女儿也落地,前后相差几天。婆媳同坐月子,算是大喜事。大寒和他叔,只有没日没夜地打铁。铁锤砸在铁锭上的生铁,火星四溅。叮,咚。叮,咚。
打铁铺,炉火一直没熄灭过。
酒,是大寒嗜好之物。但贪杯,也是近年之事,六年前,他儿子红铁,到东莞一家五金厂打工,出了事。他从仓库里,假签单,偷铁钉,装在电动四轮车上,卖给外面的工地,被判了三年刑。
大寒狠狠地打铁。火星四溅,溅在羊皮围裙上,溅到他的头发上、手臂上。红红的铁,软软的,像面团。他的铁器,一直是饶北河最好的铁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