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水平”的中间层
“呵呵，不敲副书记一顿吃的，不亏大啦？我们社区建设要问你企业运营，应该付咨询费的，对不对？在以前，我们社区工作队伍里，很多都是退休返聘或临近退休的阿姨叔伯。近几年，为了提高居民服务能力，开始侧重面向社会招聘有一定学历、工作经验的年轻人。你是我们这次经过筛选，争取引入的新社会工作者。一会，你就好好介绍介绍之前接触的现代企业管理，包括那些规范化流程、团队建设方法这些个……咱未来社区工作要创新要发展，就需要借鉴。不过，我们可不准备照搬，会选合适的，在服务居民的具体过程里，象和面、拌馅、包饺子那样，融进去、拌进去、包进去！”
明疆玉哭笑不得，看着爽朗女士乐哈哈做着和面、拌馅、包饺子的动作，感觉她真的很想拉着社区工作队伍，去开个快餐餐、饺子馆什么的。
“对啦，以后要加入咱社区工作队伍，记得别叫我乔主任，和大家一起，叫我乔乔姐。咱镇陆续筹建了八十多个居委会，发展了八百多名社区工作者，包括你们大居现在的五十多位，可都这么叫我！”
“好的，乔主任……不，乔乔姐？……乔、乔主任！”明疆玉被女士的双手继续温暖地揽着、拍着肩膀，想起首次面谈时，有人提到那位说话办事雷厉风行、利落爽快的镇社建办主任乔玲玲，谁知眼跟前这位，一个劲念叨吃东西的女士，会是她？！
没容企业退职员工再用职场礼仪去和社建办主任客气什么，老何头和两位来客握着手出来，而且又开始哼唱“带泥蔬菜式”的戏调。
明疆玉听着那不在调门上的曲子，感觉这已经融融入夏的天气里，可有点——冷啊！
“嗨，老何书记，你不是在呢吗？害人家明疆玉在门外站半天！”
“老何……书记？”
“呵呵，之前没人和你讲，老何是驻大居的社区党委副书记啊？”
“没，没有！……真对不起！”
明疆玉手里一紧，就把自己的两根背包带拉得过重了，勒得她职业正装的两只袖子，立马皱巴巴地抽在肩膀上，惹得乔玲玲一阵乐呵。她感觉企业里的员工挺逗——包括前几天面谈的那几位，怎么一个个见着社区领导，都是那么保持距离的客气和周到呢？
“嘿嘿，是我耽误了，抱歉！对不起啊！”老何头埋怨着自己，一张在风吹日晒里尽显劳苦的脸，笑开百道千皱的折子，一点不在意地露出他一嘴抽烟抽黄的牙齿，“这不和老邓、老蒋哥俩说话，准备过两天帮居民们去和物业协调，加快建筑垃圾的处理呢？另外，我还想请老哥几个帮咱社建办加强禁止违规堆物的宣传……”他一边说着，一边热情扬溢地，伸出被烟熏黄了两个指节的皱皮老手，“欢迎你啊，企业才女！”
“不敢当！不敢当！何书记，您好！呃，那个……您唱的戏……挺好！”瞪着一张诚意满满的笑脸，握着一双粗糙的大手，明疆玉的职场意识紧崩着，力图用合适的语句，去恭维面试官‘带泥蔬菜式’的戏调，努力压抑着一肚子的违心啊！
“咦？明疆玉，你不亏是职业经理人嘛，会品！我可告诉你，动迁到这里的不少居民都喜欢老何书记拉二胡、唱戏段，所以他前半个月刚带着几位阿姨、叔伯组建了戏曲队，辛大妈还给起了名字叫‘阳光城一号戏曲队’！”
吼吼，这样的水平能称“一号”，那咱国家的专业戏剧院团该到哪里混去？
满心里化开一片晕圈圈的明疆玉，努力龇牙、保持微笑，“编演的节目，估计——很好看！我有机会，也和大家跟着老何书记学学唱戏。”
说这话的时候，明疆玉为自己的客套贴了个“虚伪”的标签——不是吹牛皮，她从小跟着爱好戏曲的明老妈听了不少国剧和地方戏，人家配了灯光、舞美加乐队的专业水准，和老何头唱的“带泥蔬菜戏”，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大居群众会对这样的戏调感兴趣，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老何头党委书记的面子！
老何头估计不知道明疆玉这些小嘀咕，开心地大手一挥，“嘿嘿，不错，小明反应蛮灵活、脾气接居民地气，适合和社区百姓打交道！好！我们社区工作队伍需要你这样的！走，到办公室谈。”
“老何头，又面试新兵啊？”“新兵，可要跟着老何书记和乔乔姐好好工作！告诉你，有这样的社区领导，错不了！”
老邓、老蒋两位居民抄起了自家水杯，告别时，没忘叮嘱还不是社区工作者的明疆玉。
“哎，等等，我不能白吃你老哥俩的点心！来，这是我家那口子在自家地里种的。”
“这多不好意思！”“住阳光城两个多月，都拿过你两回菜了！”
“和我还客气什么？来！”
‘一号戏曲队’的头头赶集似地，扯过居民拎来的袋子，倒出粽子、糕，又拎起那几捆沾着泥巴的蔬菜装进去，抢着、塞着送到人手里，“礼尚往来，你们认我老哥，就拿着！再说了，我家连房带村马上拆迁了，以后没田、没地再种这样的有机菜送你们了！”
“哎，就喜欢您家种的这菜！”“这菜多好！可不象大棚化肥催的，味道实在，和你们两口子炒的菜一样！”
“那我告诉家里的那口子，想办法到远的地方再借块地，接着种！”
“呵呵……你看，还是老何头对咱居民好吧？！”“就是，这菜好，老何头人更好！那我们走啦！”
那些水灵灵的蔬菜看着是不错！可嗅着满屋的烟气，再瞧瞧桌上一堆粽子、糕，和满屋混搭得没腔调的布置，明疆玉实在不想再违心恭维社区党委副书记的水平了——老何头和居民哥俩好、换吃人家的东西、递烟加给菜、还哼哼着不专业的戏调，到底好在哪里了？
乔玲玲招待明疆玉的时候，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
老何头紧跑了两步拎起电话，没听几句，抬头向着乔玲玲一脸说不出的表情：“李镇来电话，说要我们准备好——”
“准备什么？还有市府领导来调研？”
“不是……他和晏书记在区里开会呢，说尹区为落实保障房社区建设和管理，提出创新意见——要在咱社区党委、社建办和阳光城之间，加设一个大居党委和服务组织，直接负责在阳光城现场实地，团结和带动社区工作队伍和居民力量，推动保障房大居建管和群众服务工作……”
把这些工作信息一字不漏听进耳朵的明疆玉，现场悄悄皱了一下鼻子——这社区党委副书记，当着还在面试的人就嘀咕区、镇的管理思路，还有点信息保密意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