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往事（下）
薛梵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转身去喊了大夫。
谭妄轻轻闭上眼，嘴角像是含着浅浅的笑。他发现其实多个大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多了一个爱唠叨的人，反正谭府冷清，薛梵去的也不多，唠叨也便唠叨吧。
正想着，谭妄觉得有一双柔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额上，不同与薛梵的粗燥，这双手就如同温润的玉，相对与自己灼热的体温，它显得冰凉而又舒适。
“还真的起热了，我说你怎么总是揉脑袋呢，原来烧着脑子了！”
谭妄满头的黑线，对于小烛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大哥是个很好的人，长我一岁，六岁那年，我失了所有，他也失了所有，而后来，我选了地狱，一路尸山血骨的走来，双手沾满鲜血，犹如修罗；而他，却是披着盔甲，一路披荆斩棘，坚持着自己的信念，护着自己想护的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们两个还真的是不一样啊，明明我都成了这般模样，丑陋的像是地狱里的爬虫，怎么大哥就是不在意呢？”
大抵是谭妄太久没有说话，又或者当真是他起热烧了坏脑子，往日这些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的，而今竟全都倒给了小烛。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坚强久了，就觉得不会再软弱了，那些曾经受过的伤早已结了厚厚的痂，长成坚硬的盔甲。其实啊，哪里是这样，那些软弱藏在痂里也还是软弱，时间久了，也还是会溃烂会显露出来。
他说的时候小烛还在好奇的用手试着他额头的温度，听他这样一说，果断的停下，问他：“你是要我安慰你吗？”
谭妄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是真的想要有个人来安慰他，希望有个人可以告诉他‘其实你没有那么差，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一路，风也好，雨也好，他持着一把刀，从地狱一直往上爬，早已忘却了人间的温暖。就算再坚强，他也是会累的，也是会怕的，他怕他一直爬到最后地狱还是地狱，一个人还是一个人。他怕...他怕一个人生，临了了，死也是一个人，茫茫天地，无人记得他来过，也无人记得他离去。他来，无人开心，他走，所有人都冷脸相送。原来......他也是怕的！
“那个人与你没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双手沾满了鲜血，同样都是踏过尸山血海，谁都没比谁好多少！不！你比他还要好些，起码你不虚伪！他就是个伪君子！想起来就让人生厌！”
谭妄惊讶与萧烛的厌恶，却也没怎么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恶意，大概像萧烛这样的人都不会轻而易举的就对一个人升起杀念，真好！他这样想，沉沉睡去。
谭妄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薛梵早已回了将军府，白日里威风凛凛的府衙，而今安静的有些恐怖！
谭妄望着高高的房顶，想起白日里的热闹，难得的觉得有些寂寥，他掀起被子，做起身来，起身的时候觉得被子有些重，低头一看，有个俊秀的人正伏在床沿上酣睡。谭妄轻笑，心里泛起阵阵的暖，大抵这是他十八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谭妄拍拍那个仍在熟睡的人，笑着叫道：“喂，起来了，回家了！”
“嗯？......”小烛迷迷糊糊的抬头，习惯性的抹了抹嘴角，迷茫的看着谭妄。就那么一瞬间，谭妄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有一些惊恐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们是要回去了吗？”小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混不清的说着，像是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却揉揉肚子，皱着眉头对谭妄道：“我饿了，我想吃街尾崔大娘的炒面！”
谭妄无奈，刚醒就喊饿的人到底是多喜欢吃啊？
“对了，你的病怎么样了？没有关系吗？”小烛抬手又试了试谭妄额头的温度，“嗯，恢复还不错，热已经褪去了。话又说回来，你也太弱了吧，这么容易就生病，做人就是麻烦！喂！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谭妄回过神来，心跳不明所以的挑个不停，他深吸一口气，这才道：“你真的不是女扮男装吗？爱唠叨，又爱吃甜食，皮肤光滑细腻胜过万千女子，你若扮成女装怕是足以以假乱真。”
“都说了，家中姐姐甚是宠我，从不让我沾染重活，所以肤色自是好些。再说了，我若不是女子，哪里来的这喉结，再说我这体形，哪里像是女子？”
“也是，你骨骼偏大，这世上倒是没有哪个女子会有如此宽阔的形体。走吧，别生气了，我请你吃崔大娘的炒面。”
夜**，褪去了白日的喧闹，幽长的街道，昏暗的烛火，微微的犬吠，倒是显得这夜色别有滋味。
谭妄跟着萧烛往前走，这条街道他不知走了多少次，却从不晓得这条街道是这样的美好，安静淡雅，包容着所有。他也从未发现，入夜后的越州城，褪去喧闹，褪去杂乱，是这样的祥和安静。是因为身边有人陪伴吗？谭妄看了看走在身前的萧烛，因为有人相伴，所以才会觉得景色大有不同？他自己都不记得一个人了多久，孤独早已成了习惯，而一个人习惯久了，便也不觉得孤独了。
只是...
不觉得并不代表不存在，当你真正意识到自己孤独的时候，说明.......你开始有了想要珍惜的人......
谭妄看了看依然欢快赶路的萧烛，心里莫名的觉得哀伤，自己貌似挺惨的，是报应吗？他笑，月光依然很亮，却不再清冷，倒似含着悲悯。谭妄收拢所有的情绪，一如往昔，大步向前走去。
“大娘，来两碗炒面，不要放蒜！”
“公子，这么晚了还来吃面啊？”
“嗯，谁让大娘你的面那么好吃呢！”
谭妄坐在桌边，看着萧烛与崔大娘搭话，不得不说，萧烛很会说话，哄的大娘心情极好，有另外给他们多加了两个蛋。萧烛对着谭妄挑挑眉，得意无比，样子似是再说‘看吧，我厉害吧！’
谭妄无奈，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