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羽现世
青龙山外围的林子幽深而阴翳，晨雾尚未散尽，湿漉漉的露水挂在松针上，仿佛每一根都缀着银珠。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腐叶混合的气息，微凉而潮湿，带着一丝苔藓的腥甜。
叶峥攥着缺口的砍柴刀，胳膊上的青筋随着斧头扬起又落下，发出“咔嚓”一声闷响，碗口粗的杂木应声而倒，树干裂口处渗出乳白的汁液，像一滴滴无声的泪，在晨光中泛着微微的光泽。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咸涩的味道滑进眼角，后颈那道旧疤被草叶蹭得发痒——那是三年前被杂役营监工拿皮鞭抽的，说是偷懒，其实他不过多歇了半柱香。
疤痕早已结痂，却总在潮湿时隐隐作痛，如同那段屈辱未曾远去。
“今天得砍够五担。”他蹲下身捆柴，刀背突然磕到什么硬物，金属撞击岩石的清脆声响在林间回荡，惊飞几只藏在枝头的麻雀。
叶峥扒开一层厚厚的腐叶，岩缝里露出一团蓝莹莹的毛球，正剧烈颤抖着。
那是一只幼鹰，翅膀上凝着黑血，爪尖却还倔强地抠着石缝，圆溜溜的眼睛映着他的影子，像两颗浸了水的琉璃，透着惊恐与不屈。
它微弱的呼吸喷在他手背上，温热而急促。
“灵禽？”叶峥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它。
他在杂役营当樵夫五年，听外门弟子说过，宗门养着能通灵性的神禽，可他从未见过。
此刻这小东西蜷缩着，气息微弱，却仍试图撑起伤翅，每一下呼吸都牵动着他胸口的疼痛。
幼鹰突然发出细弱的鸣叫，翅膀抽搐着，一滴温热的血珠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口发疼。
“老周头说过，见着受伤的活物不能不管。”他想起昨夜里老樵夫咳得直捶胸口，还往他饭里多添了半勺米。
那粗糙的手掌拍过他的肩，带着沉甸甸的信任。
叶峥咬咬牙，解下布衫裹住幼鹰，柴也不砍了，踩着湿滑的山径往木屋跑。
脚下的落叶吸饱了水汽，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呻吟，山风穿过林间，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夹杂着远处溪流潺潺的声音。
木屋里飘着草药味，混着火塘边干燥的柴枝香气。
老樵夫正坐在门槛上补渔网，听见脚步声抬头，浑浊的眼睛眯起来，“小峥？怀里揣的啥？”
“受伤的鹰。”叶峥把幼鹰轻轻放在土灶边，掌心残留着它羽毛的柔软触感，“我去采点接骨草。”
“等等。”老樵夫凑过来，枯枝般的手指碰了碰幼鹰翅膀上的伤，突然倒抽冷气，“这伤……像是被淬毒的剑划的。”他浑浊的眼睛陡然清明，“快，用我晒的金疮药，别沾生水！”
叶峥手忙脚乱翻出药罐，老樵夫在旁指点着，两人像伺候小祖宗似的给幼鹰敷药。
药粉撒落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幼鹰起初挣扎，后来许是疼累了，蜷成团窝在叶峥掌心，喙尖轻轻蹭他虎口，带着一丝温热与信任。
他望着那团暖融融的蓝毛，喉间发紧——上回有活物这么亲近他，还是八岁那年，娘用草编的蚂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叶峥被狗吠惊醒。
犬吠刺破清晨的寂静，夹杂着马蹄踏碎枯枝的脆响。
他掀开破布帘，就见七八个穿青衫的人堵在院门口，为首的少年腰间悬着银纹玉佩，正是青龙宗外门弟子林浩天。
阳光斜照在他脸上，映出一抹冷笑，连带他身上的锦缎也泛着寒意。
“叶兄弟起得早啊。”林浩天笑眯眯的，目光扫过叶峥怀里的幼鹰，“这是……在养鸟？”
叶峥心头一跳。
他认得这号人物，上个月杂役营送柴火去外门，林浩天嫌柴湿，当众扇了挑夫三个耳光。
“回林师兄，这是在山里救的伤鹰。”
“救的？”林浩天突然冷笑，手指猛地戳向幼鹰，“这是我青龙宗驯养的青羽神鹰，前日从御兽峰失踪，原来在你这儿！”
“我没有偷！”叶峥后退半步，幼鹰被惊得扑棱翅膀，伤口又渗出血，在空中洒出几点猩红。
林浩天伸手来抢，叶峥本能地护在身后，却被旁边的弟子一脚踹在腰上。
剧痛瞬间炸开，他撞翻了药罐，金疮药撒了一地，药香与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窒息。
“偷宗门灵禽，按规矩该废去双手逐出师门。”林浩天捏着幼鹰的脖子提起来，幼鹰发出嘶哑的哀鸣，声音撕裂空气，也撕裂了叶峥的心。
直到听不见人声，他才瘫坐在山洞里。
夜幕降临时，他摸出怀里的破布——青羽被抢走了，布上却留着一片蓝莹莹的羽毛，正发出幽光。
“契约者……觉醒吧。”
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叶峥猛地抬头，山洞里空无一人。
那片羽毛飘起来，在他面前凝成幼鹰的虚影，翅膀上的伤已经愈合，眼神锐利如刀。
它的尾羽轻轻扫过叶峥的脸颊，带来一阵微凉的风。
“你……能说话？”叶峥喉咙发紧。
虚影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眉心。
那一瞬，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坚定，像是某种古老的誓言。
叶峥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置身于一片苍莽天地。
天空中盘旋着无数巨鹰，每一只都有山岳般的体型，爪尖掠过云头，便有雷霆炸响。
狂风呼啸，卷起尘沙，震得他双耳嗡鸣。
“吾乃上古鹰神。”
声音如洪钟，震得叶峥耳膜发疼。
他抬头，看见一位身披战铠的神将立在云端，背后展开的鹰翼遮天蔽日，每一片羽毛都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轰！”
叶峥猛地坐起，额头全是冷汗。
山洞外，月亮才爬过半山腰，月光洒在岩壁上，泛着冷冷的银辉。
他感觉体内有团火在烧，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原本因常年砍柴而僵硬的关节，此刻轻得像是要飞起来。
他捏紧拳头，对着岩壁轻轻一砸——“咔嚓”，碗口粗的石笋应声而断。
月光照在那片蓝羽上，幼鹰虚影再次浮现，歪着头冲他鸣叫，声音清越而悠长。
叶峥伸手碰了碰虚影，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忽然笑了，笑声在山洞里回荡，带着几分疯癫，几分释然。
“林浩天，青羽，还有当年害我爹娘的人……你们等着。”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山洞，叶峥站起身，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远处传来鹰鸣，清越而锐利，像是回应他心中翻涌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