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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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暗格惊魂

翌日,天刚蒙蒙亮,刑部签押房内已是灯火通明。李崇道、萧砚、赵捕头三人围桌而坐,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桌上,放着萧砚昨夜发现的那片至关重要的碎纸残角。

“癸未年,南漕,叁佰石,巨鼋,收讫……”李崇道手指点着纸片上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心上,“好一个‘巨鼋’!竟能吞下三百石漕粮!此代号,必是此案关键!”他眼中寒光闪烁,“‘瑞和祥’香料铺,一个小小的香料铺子,竟成了这等惊天巨案的藏污纳垢之所?那王掌柜,定是知情人,甚至就是参与者!”

“大人,”萧砚沉声道,“王掌柜昨日神色有异,尤其提到伙计阿福告假时,眼神闪烁。香料铺内,必有蹊跷。阿福已死,王掌柜恐是对方下一个灭口目标,需立即将其控制,并彻底搜查香料铺!”

“不错!”李崇道当机立断,“赵捕头!你亲自带人,立刻秘密拘传王掌柜!记住,要活的!萧协理,”他对萧砚的称呼已悄然改变,“你随本官,会同刑部精干仵作、勘查老吏,再探‘瑞和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更多证据!”

行动迅疾如风。当萧砚随李崇道再次踏入“瑞和祥”时,铺门紧闭,门口已有刑部差役严密把守。铺内光线昏暗,浓郁的混合香料气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沉闷刺鼻。

刑部的老吏经验丰富,如同犁庭扫穴般,从柜台到货架,从地板到房梁,一寸寸仔细搜查。瓶瓶罐罐被小心打开检查,香料包被拆散翻看,连墙角的鼠洞都没放过。然而,除了寻常的香料和账本,并无特别发现。

萧砚的目光,却再次锁定了昨日发现碎纸的那个角落——柜台内侧下方。他蹲下身,手指在柜台下方粗糙的木板上缓缓划过。木板接缝处似乎有些异常?他用力按压其中一块木板。

“咔嚓”一声轻响!

那块看似严丝合缝的木板竟微微向内凹陷下去,露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巴掌大小的暗格!

“有暗格!”旁边的老吏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李崇道快步上前。只见暗格内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一些细小的纸屑和灰尘,显然里面的东西已被匆忙取走。萧砚的心猛地一沉!还是晚了一步!

他捻起一点暗格内的灰尘,凑到鼻尖。除了木屑味,同样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金属与草木灰烬混合的气息!与毒香、与陈主事书房香炉中的气味同源!

“毒源!那奇毒很可能也曾藏匿于此!”萧砚断言。

“搜!继续搜!看看有没有遗漏!”李崇道脸色铁青。对手的狡猾和狠辣,远超想象。

就在众人因暗格被清空而沮丧之际,萧砚的目光落在了柜台旁边那个不起眼的黄铜小秤上。昨日,碎纸片就压在这秤下。他拿起小秤,入手微沉。秤盘是普通的铜盘,秤杆光滑……等等!秤砣!

那个用来校准的、拳头大小的铁制秤砣!萧砚拿起秤砣,入手冰凉沉重。他仔细观察秤砣底部,发现有一圈极其细微、几乎与铁锈融为一体的刻痕。他用指甲沿着刻痕边缘用力抠动。

“咔哒!”

秤砣底部竟是一个可以旋开的盖子!里面是空心的!

然而,里面同样空空如也!只在底部残留着一点点灰白色的粉末!

“快!取干净油纸!”萧砚急声道。旁边的老吏立刻递上。萧砚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粉末倒在油纸上包好。“李大人,此物需立刻送仵作房,与陈主事所中之毒、香炉灰烬对比!这很可能是凶手仓促转移时,残留下的毒粉!”

峰回路转!李崇道精神大振,立刻命人以最快速度将证物送检。

就在这时,赵捕头押着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王掌柜回来了。一进门,王掌柜看到被发现的暗格和打开的秤砣,顿时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濡,竟是被吓得失禁了。

“王德贵!”李崇道的声音如同寒冰,“暗格里的东西呢?秤砣里的毒粉呢?谁指使你干的?那‘巨鼋’又是谁?说!”

王掌柜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人……小人只是一时贪财,受人胁迫……那暗格里……原本是几本记录特殊‘香药’交易的账册……还有……还有一小瓶那种奇异的‘灰’……秤砣里,是备用的‘灰’……”

“账册呢?!毒药呢?!”李崇道厉喝。

“昨……昨日官爷们走后不久……有个蒙面人……从后窗翻进来……逼小人交出所有东西……小人……小人不敢不从啊!他……他拿走了账册和瓶子……还……还警告小人若敢吐露半个字,就……就杀小人全家!”王掌柜恐惧到了极点。

“蒙面人?什么特征?”

“黑……黑衣……蒙着脸……声音……声音很哑……像是故意压着嗓子……身手……身手极好……”王掌柜语无伦次。

又是蒙面人!如同鬼魅般,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斩断线索!萧砚心中冰冷。对手的势力,渗透得如此之深,行动如此之快!

“那‘巨鼋’呢?账册上记录的‘巨鼋’是谁?”萧砚盯着王掌柜的眼睛,沉声问道。

“小人……小人不知道啊!”王掌柜哭嚎,“账册都是……都是陈主事府上的一个管事……偷偷拿来让小人代记的……他只说代号‘巨鼋’,银钱……银钱也是他经手……小人只管记下数字,拿点跑腿钱……从不敢多问啊!”

“陈府管事?哪个管事?”李崇道追问。

“是……是管外库的……刘三水!”王掌柜脱口而出。

新的名字!新的线索!虽然账册被夺,毒物被转移,但指向陈府内部的线索终于浮出水面!

李崇道立刻下令:“赵捕头!即刻带人,秘密抓捕陈府管事刘三水!要快!绝不能再让他出事!”

赵捕头领命,如旋风般冲出。李崇道看着瘫软如泥的王掌柜,又看了看一旁沉静的萧砚,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虽然波折重重,但案子,终于撕开了一道通往核心的口子!而这一切,若无眼前这位“青墨”抽丝剥茧、洞察幽微,恐怕早已陷入死局。

“萧协理,辛苦了。”李崇道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倚重,“此案已至关键,凶徒狗急跳墙,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凶险万分。你……”他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务必小心自身安危。”

萧砚拱手:“谢大人关怀。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离开刑部时,天色已近黄昏。萧砚走在回漱玉轩的路上,步履沉稳,心中却如同绷紧的弓弦。刘三水能否顺利抓捕?“巨鼋”的真身究竟是谁?那诡异的毒香源头又在何处?谜团如同重重迷雾,而迷雾之后,隐藏的或许不仅是漕粮亏空的巨蠹,更可能触及当年父亲血案的冰山一角!

回到漱玉轩,刚踏入后院,便见苏明溪独自站在那株梨树下。暮春的风吹过,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乌黑的发髻和素雅的肩头。她手中拿着一卷书,却并未在看,只是望着飘落的花瓣出神,侧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寂寥。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到萧砚,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关切,随即化为温婉的笑意,仿佛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暮气:“先生回来了。今日……可还顺利?”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萧砚看着她在飞花中清丽的容颜,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这静谧的画面轻轻拨动了一下。他走到她近前,掸去落在肩头的一片花瓣,简略地将今日发现暗格、秤砣藏毒、王掌柜招供、抓捕刘三水等进展告知,隐去了具体的危险。

苏明溪静静听着,当听到“刘三水”这个名字时,她摩挲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轻颔首:“先生智计过人,拨云见日,明溪佩服。只是……”她抬眸,清澈的目光直视萧砚,带着不容错辨的忧色,“对手凶残至此,接二连三灭口,先生身处漩涡中心,千万……千万珍重自身。”那“珍重”二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寻常关切的重量。

晚风拂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草清香。萧砚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连日的阴冷与肃杀。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嗯,我会的。多谢……明溪姑娘。”

“明溪姑娘”——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苏明溪微微一怔,随即,一抹极淡却真切的红晕悄然浮上她如玉的双颊。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唇角却微微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暮色四合,飞花如雪。两人静立树下,未再言语,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默契与暖意,在这危机四伏的夜色降临前,悄然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