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虫衣百相
只见在崩飞的虫尸焦灰中，一件异物流露出来。
那是半幅泛黄的古旧画卷残卷，画心赫然是几竿疏密有致、笔力遒劲的墨竹！然而，这珍贵的画作此刻却被彻底玷污。
画纸之上，原本淋漓的墨迹竟在诡异地蠕动汇聚。
显然那些墨色并非死物，而是无数细如发丝、形如蝌蚪的漆黑墨汁状蛊虫。它们密密麻麻地覆盖着竹枝竹叶，如同活体的墨汁在画面上流淌、翻滚，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郑板桥的《墨竹图》！不，是‘惊蛰竹’！”苏九音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带着惊骇与明悟，“虫师……他们把惊蛰时节的匠灵画魂，硬生生抽离炼化成了这‘画魂蛊’！好毒的手段！”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那半幅残卷被虫群爆炸的气浪和湖风一吹，竟凌空舒展开来。
画面上那些蠕动的墨汁蛊虫瞬间沸腾，它们疯狂地脱离纸面，在空气中急速汇聚、堆叠、塑形。
眨眼间，一具由无数扭动的墨色蛊虫构成的庞然大物拔地而起——其躯干如竹节般一节节分明，双臂是虬结的墨色竹枝，双腿是盘根错节的墨色竹鞭。
赫然是一尊散发着浓郁墨香与虫煞之气的，墨竹节虫巨人。
它甫一成型，便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只有虫群振翅的尖锐嗡鸣），一条由墨色蛊虫凝聚而成的巨大竹枝臂膀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扫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轰！”巨浪滔天，水花如暴雨般落下。
形势急转直下！三具形态各异、凶威滔天的虫衣巨人，此刻已呈品字形将陈夜三人围在中央，绝杀之局已成。
飞鱼服巨人，它腹中闷吼如雷，那柄缠绕着血锈与怨气的绣春刀高高举起，刀身嗡鸣，竟牵引出无数扭曲、痛苦、身披破烂飞鱼服的，锦衣卫怨灵虚影。
这些虚影哀嚎着融入刀风，形成一道裹挟着刺骨阴寒与滔天怨念的惨白色刀罡，撕裂空间，朝着三人当头劈落。
刀未至，那森冷的怨气已冻得人血液几乎凝固。
胡商巨人，它腹内虫嘶再起：“千目·灼魂光！”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复眼棱镜盾瞬间调整角度，不再折射火焰，而是将冰冷的月华疯狂汇聚。
无数道被压缩、凝聚的惨白月光，如同聚焦的放大镜光点，在盾心处形成一颗刺目欲盲的，高能光球。
下一秒，一道炽热无比、带着烧灼灵魂般剧痛的纯白光柱，从光球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正在操控琵琶的苏九音。
光柱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焦糊的味道。
竹节虫巨人，被金万两“点烟”彻底激怒的墨竹巨人，双臂挥舞。
它那由墨色蛊虫构成的竹枝臂膀竟迎风暴涨，如同两条狰狞的墨龙，带着崩山裂石的力量，狠狠抽向正欲结阵的金万两和陈夜。
金万两慌忙举起青铜算盘格挡，“咔嚓！”一声脆响，那看似坚固的青铜算盘竟被狂暴的墨竹枝瞬间抽得四分五裂，算珠如同金色的泪滴般四散崩飞。
“结阵！九音！”陈夜厉声嘶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撕下左臂上那由哭坟纸甲进化而来的虫篆纸甲，灰白色的坚韧纸甲离体瞬间，上面那些封印着茶蛊剧毒的幽绿色活体虫篆纹路如同获得了自由，瞬间从纸甲上剥离、腾空。
“嗡嗡嗡——！”上百道幽绿色的流光在空中急速扭动、膨胀。
眨眼间，上百条与之前陈夜所用蜈蚣纸刃形态相似、但体型小得多、通体燃烧着幽幽绿焰的，纸火蜈蚣出现在空中。
它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悬浮在陈夜身前，百足划动，毒焰缭绕。
苏九音心领神会，强忍颈侧剧痛与音甲反噬，双手如穿花蝴蝶般猛地一扯，竟将琵琶上仅存的几根染血的琴弦尽数扯断。
她指尖带血，以精妙绝伦的手法，凌空将这几根坚韧的琵琶弦如同弓弦般，瞬间绷在了几条作为核心的纸火蜈蚣背脊之上，弦丝染血，更添凶煞。
“声甲·虫笛惊魂！”苏九音染血的十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疾速拨动那绷在蜈蚣背上的琵琶血弦。
“铮——！咿——呀——！”
这一次发出的，不再是之前的焚翅调，而是极其尖锐、高亢、如同无数虫笛齐鸣、又似万虫临死哀嚎的刺耳噪音。
这噪音仿佛拥有实体，化作一圈圈扭曲空气的透明波纹，瞬间扩散。
更诡异的是，那些被绷紧了弦的纸火蜈蚣，其由无数纸层压缩而成的坚硬甲壳，在这高频音波的震动下，竟相互剧烈摩擦。
“喀啦啦啦…吱吱吱…”百条蜈蚣的甲壳摩擦声，完美地融入了苏九音的琵琶魔音之中，形成了威力倍增、专门针对虫类甲壳与灵魂的虫笛惊魂音。
音波如同无形的海啸，首当其冲地扫过那正劈下怨灵刀罡的飞鱼服巨人。
“噗噗噗噗…！”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在虫笛惊魂音的恐怖共振下，飞鱼服巨人那由厚重虫甲构成的飞鱼服表面。
无数坚韧的蝗虫甲壳竟如同风化的墙皮般，成片成片地剥落、碎裂、化为齑粉。
坚不可摧的虫甲防御，在这专门克制的魔音下土崩瓦解。
虫甲剥落处，露出了巨人内部更骇人的景象，那并非血肉或内脏，而是一具巨大无比、闪烁着森白冷光的人类骨架。
骨架的每一根骨头，无论是粗壮的腿骨、肋骨，还是细小的指骨，其表面都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无数细小的孔洞。
孔洞中，无数微小的、形态各异的蠕虫正在疯狂地钻进钻出，贪婪地啃噬着骨髓，发出令人作呕的“沙沙”声。
这骨架本身，赫然是由某种蕴含着惊蛰复苏之力的特殊骸骨“惊蛰骨”雕琢而成，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邪恶的虫巢。
飞鱼服巨人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劈落的刀罡都为之一滞。
就在陈夜与苏九音合力对抗飞鱼服巨人之时，被抽飞算盘、狼狈翻滚躲过墨竹枝横扫的金万两，眼中闪过一丝市井无赖特有的狠厉与狡黠。
“奶奶的，敢抽碎你金爷的算盘？！”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肥胖的身体展现出惊人的敏捷，竟借着旁边胡商巨人复眼盾折射的余光掩护。
踩着不断坠落的燃烧虫尸和破碎的墨竹枝叶，如同一个灵活的肉球，几下就窜到了那高大的墨竹节虫巨人背上。
“虫师老妖！藏头露尾的玩意儿！”金万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竟从油腻的腰带里摸出了一件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兵器”
一柄通体由暗沉青铜打造、顶端带着小巧弯勺的掏耳勺，这掏耳勺看似寻常，但勺身却铭刻着细密的驱邪符文。
“给你金爷好好清清耳屎，醒醒脑子！”金万两狞笑着，将全身力气和一股混不吝的市井煞气灌注于臂，抡起那青铜掏耳勺，对着墨竹节虫巨人关节连接处（那里墨汁蛊虫流动最密集），狠狠地剐了下去。
“嗤啦——！”
青铜掏耳勺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勺尖如同烧红的烙铁，剐过之处，那些构成关节的墨汁蛊虫发出凄厉的尖叫，瞬间焦黑、碳化。
坚硬的墨竹关节竟被硬生生剐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吼——！”竹节虫巨人发出震天的痛苦嘶鸣。
被剐开的关节裂痕处，并非竹纤维，而是如同打开了墨汁的闸门，汹涌澎湃、粘稠如沥青的漆黑墨汁蛊潮喷涌而出。
这墨潮带着浓烈的怨气和墨香，仿佛有生命般在空中扭曲、汇聚。
就在这翻腾的墨潮中央，一个身穿清代文人长衫、面容清癯却充满怒意的郑板桥虚影缓缓浮现。
他须发皆张，双目喷火，死死盯着还在他“身体”上剐挖的金万两，手中由纯粹墨煞凝聚而成的墨竹枝带着文人风骨被亵渎的极致愤怒，狠狠一甩。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墨色罡风破空而出，精准无比地抽在金万两那肥胖的身躯上。
“吾乃惊蛰画魂……”郑板桥虚影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穿越时空的悲愤与傲骨。
“岂容尔等铜臭污秽之徒辱没！”
“砰！”金万两如同被巨锤击中，惨叫着口喷鲜血，像个破麻袋般被这蕴含画魂之怒的一击狠狠抽飞出去，重重砸进远处的瓦砾堆中，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