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长生殿
“哎哟，小少爷，你可不要胡来啊——”
“你的手昨日刚接上，得好好静养，没养好骨头长歪了，以后有的遭罪了！”
“老爷已经交代我好好看住你，不准小少爷出门——”
“小少爷别为难我啊！”|
任他道理讲了一通，小郑少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被这个老家伙念叨一堆，他烦不胜烦，顾不上吊在脖子下的胳膊隐隐作痛，摆着一张臭脸大步往家门外走。
他怎么受这罪，谁也没告诉，怕丢人现眼，又怕他的美人恨上他。
走到家门外，老家伙还想继续劝他，小郑少爷瞪眼骂道：“滚回去，再跟着我把你打一顿。”
这小霸王可是说到做到的人，跟着的郑家老奴顿时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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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今晚赵檀知唱《长生殿》！“
“可是那位十八岁就唱红江南的赵老板？“
“正是！据说北平的梅老板听了她的录音，都称赞'南赵北梅'呢！“
二楼雅间里，几位穿着长衫的商人低声议论着，不时朝正中的包厢张望。那包厢垂着湘妃竹帘，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
后台，赵檀知对镜描眉，铜镜中映出一张瓷白的脸。柳叶眉下是一双杏仁眼，眼尾微微上挑，不笑时如寒潭映月，笑时又似春水泛波。
“檀知，“班主陈三爷掀帘进来，压低声音，“霍公子到了，就坐在正中包厢。“
赵檀知的手微微一顿，螺子黛在眉梢留下一道略重的痕迹。她取过湿帕子轻轻擦拭：“陈三爷今夜你盯紧小郑少爷。“
小郑少爷的事陈三爷已经听说，正感到犹疑，受伤的人怎么会来听戏？
他想告诉赵檀知这事，外头有个毛头小子窜进来，着急地囔囔道：“三爷，小郑少爷非要你立马过去伺候他...”
陈三爷一听，嘟囔一句：“怪了...”
想到郑小少爷那个霸王成日干的事，他觉得头大，也已经开始头痛。
赵檀知没有接话，只是将胭脂在掌心晕开，轻轻拍在双颊。镜中人渐渐褪去素净，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陈三爷不想走，可又不能不走。
他看向赵檀知，交代了一句“该准备上台了，檀知。”
“今夜的长生殿，你好好唱。”
霍大帅过世的夫人，霍樨书的亲生母亲周氏，从前最爱听戏。
霍樨书连着两日出现，不难看出他对昆曲有着不一般的情感，或许这是和他交好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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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点响起，她深叹一口气，水袖一甩，登上了灯火通明的戏台。
“端冕中天，垂衣南面——“
她一开嗓，仿佛把台下的人拉进一副璧人画里。
泉水一般的嗓音把玄宗对杨妃的倾心娓娓道来，末尾的曲声沉吟叹息似乎在暗示这段情愫最终以悲剧落幕。
她得一瞥一笑透着酸涩，好像她是玄宗，失去杨妃后的痛苦。
二楼包厢中，霍樨书定神俯视着她，那对深不可测的眼里，此刻盛满不可言喻的东西。
副官低声介绍：“赵老板是韩世昌的关门弟子，尽得真传。“
霍樨书微微颔首，目光未从台上移开：“比韩世昌多了三分灵气。“
当赵檀知唱到“蓬莱仙岛月轮高，碧汉沉沉夜迢迢“时，她的眼波不经意间扫过二楼包厢，与霍樨书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一团隐藏在冰山下的火。
霍樨书朝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深沉的眸光不断闪烁着。
赵檀知在台上轻盈转身，水袖如云般舒卷。忽然，她注意到霍樨书离开了包厢。
“那人怎么中途离席？“回到后台休息时，她忍不住问身边的丫鬟小翠。
小翠一脸茫然，“小姐说的那人是谁？”
赵檀知摇摇头，没再说话。
等她踏入后台，早已经有位不速之客等候她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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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樨书听得入迷之时，副将告知西北来了电报，霍大帅命他立刻回通电话给他。
母亲去世以后，他与霍大帅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到后面有了新的大帅夫人，他们父子的关系更是到了十分糟糕的地步。
如果不是要紧的事，霍大帅不会大动干戈，打电报命他回电。
霍樨书余光瞥向台上那抹身影，抬脚大步离去。
新式的黑辆汽车停在一处二楼洋房外，霍樨书走进住所，随手扯开脖子前的衬衫纽扣。
他连皮鞋都没来得及脱下，站定在玄关的柜子旁边，拿着电话拨通那个许久没有输入过得号码。
“父亲找我有什么事？”
霍大帅听到霍樨书略带冷嘲的声音，怒火压抑不住。
他怒声骂道：“你把那本玉簪记带走了?”
霍樨书不顾他的怒火，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的口袋里拿出那本玉簪记，反复的抚摸老旧的封面。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父亲难道想要霸占不成？”
“父亲难道连我母亲的遗书都要赠给其他夫人生的孩子吗？”
身为西北的一方霸主，霍大帅何曾被人这么损败过脸面，电话那头的西北，霍大帅气得面红耳赤。
虽然他曾经确实有过要把周氏的东西送给自己小儿的想法，可是后面不是打住没有那样做吗。霍樨书说的他也太不堪，哪有身为儿子的人这般说自己的父亲。
霍大帅哼声道：“你这个逆子，跟你老子不能好好说话？老子就问你一句，你倒好，反过来质问起我来了啊！”
霍樨书凉凉一笑，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直言不讳道：“母亲留下的东西就不需要父亲操心了，否则母亲在地上都不得安宁。”
霍大帅气得嘴唇发白，发颤，“你...你...你这个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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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吊着个膀子的身影飞快地转过身。
小郑少爷呲着牙，朝着赵檀知露出了献媚的笑。只是因为受伤脸色苍白的缘故，这抹笑显得格外的瘆人。
赵檀知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小郑少爷察觉到她的冷淡，不死心地说道：“卿卿，小爷受了你爱的攻击，如今负伤了，还请卿卿能够疼疼小爷。”
赵檀知不听，不理。
小郑少爷继续道：“不如卿卿陪小爷一夜，这件事往后小爷绝对谁也不会告诉的。”
合着是来威胁她来了，赵檀知冷笑一声。
这时候，戏班里干杂活的大壮正好路过，听到小郑少爷不要脸的话，他杵到赵檀知的身前，挺挺肚子，哈哈大笑。
“要不就由我大壮陪小郑少爷一夜吧。”
这位膀大腰圆的货色，搁那一站，他身边的人都怕会被当场压死，小郑少爷手无搏击之力，哪里是他的对手。
赵檀知噗呲一笑，这大壮好样的。
陈三爷关键时候气喘吁吁的跑来，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没闹明白发生什么事。
赵檀知特意交代他盯人，结果这个滑头难盯啊！他不过去了一趟公厕，人就找不着了。
小郑少爷见人越围越多，气恼地挥手赶他，把气往大壮身上发。
“去去去，给小爷滚一边去，别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