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惑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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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炭火凉透恶仆心

**起:寒窟囚鸟**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小丫鬟吃力地推开,一股比外面风雨更刺骨的阴冷霉气扑面而来。所谓的“安置”,便是王府西北角这处紧邻着废弃马厩的破败小院,匾额上“落梅轩”三个字早已斑驳得难以辨认。院内荒草没膝,仅有的两间厢房,一间屋顶塌了半边,另一间勉强算能遮风挡雨,却也四壁透风,窗纸破烂不堪。

引路的小丫鬟低着头,飞快地指了指那间尚算完好的屋子,细声细气丢下一句“王妃早些歇息”,便像受惊的兔子般逃也似的溜走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这里的晦气。

林芷独自踏入这间“新房”。屋内空荡得如同雪洞,除了一张布满灰尘的硬板木床、一张缺了条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再无他物。冷风毫无阻碍地从破窗、门缝中灌入,发出呜呜的鬼啸,吹得人透心凉。她身上湿透的粗布嫁衣紧贴着皮肤,寒意如同无数细针,顺着毛孔直往骨髓里钻,冻得她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指尖早已冻得麻木发紫,几乎失去知觉。

她摸索着走到床边,扯下床上那床散发着浓重霉味、薄如纸张的旧棉絮,紧紧裹在身上。然而这点微薄的遮蔽,在无孔不入的寒冷面前如同螳臂当车。寒意像毒蛇,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深入脏腑。头开始阵阵发晕,太阳穴突突直跳,脸颊却反常地烧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发烧了。

**活下去…要活下去…爹还在等我…**这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支撑着她。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环顾这冰窖般的囚笼,目光最终落在那冰冷的、空荡荡的泥地上。没有火盆,没有炭火,甚至连引火的柴草都没有一丝。在这滴水成冰的雨夜,没有火,无异于慢性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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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雪中窃炭**

饥饿与寒冷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噬咬着林芷的意志。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呼啸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更甚。就在她意识昏沉,几乎要被冻僵时,院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吵声,断断续续飘入破窗。

“…周嬷嬷也太狠了…这天气…连块炭渣都不给…”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王妃?呵,不过是个冲喜的摆设…比咱们还贱…”

“…可…可这大冷天的…小蝉那丫头刚才偷摸着去厨房后面捡了点碎炭…被周嬷嬷撞见…正罚跪呢!膝盖怕是要废了…”

“嘘!快走快走!别惹祸上身!”

碎炭!罚跪!

林芷昏沉的脑子如同被冰水浇醒!她猛地坐起,裹紧霉烂的棉絮,踉跄着扑到破窗边,透过糊着破纸的缝隙向外望去。

借着微弱的、从远处廊檐透来的惨淡灯光,她看到院子外通往马厩的碎石小径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孤零零地跪在那里。正是刚才给她引路的那个怯生生的小丫鬟,名叫小蝉。她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身上只穿着一件破旧的夹袄。她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几块黑乎乎、指头大小的碎炭渣子。而那个白日里撕她嫁衣的仆妇之一——周嬷嬷,正叉着腰站在一旁,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尖利的嗓音在寂静的寒夜里格外刺耳:

“小贱蹄子!手脚不干不净!王府的炭也是你这下贱胚子能碰的?给那晦气的冲喜玩意儿捡炭?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周嬷嬷唾沫横飞,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小蝉的脑门上,“给我跪好了!跪到天亮!让这冰渣子好好洗洗你那身贱骨头!敢动一下,仔细你的皮!”

说着,周嬷嬷还不解恨似的,狠狠一脚踹在旁边一个积满污秽雪水的浅坑里,溅起的冰冷泥水混合着碎冰碴,兜头盖脸泼了小蝉一身!小蝉被冻得浑身剧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再出声,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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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银针破冰**

林芷的心被狠狠揪紧!寒意、病痛、自身的屈辱,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胸腔里一股灼烧的怒火。她不是为了小蝉,而是为了这王府里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恶意!为了那被肆意践踏的、如同草芥般的生命!

她不再犹豫,强忍着眩晕和高热带来的四肢酸软,跌跌撞撞冲出房门,直奔小径!

“住手!”她的声音因为高烧而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穿透寒风。

周嬷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跳,转过身,看到是林芷,脸上的惊愕瞬间化为更深的鄙夷和恼怒:“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尊贵’的冲喜王妃啊?怎么,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管这偷东西的小贱婢的闲事?”她刻意加重了“尊贵”和“冲喜”两个词,充满了恶毒的嘲讽。

林芷根本不理会她的叫嚣,径直冲到小蝉身边。小蝉的膝盖已经深深陷在冰冷刺骨的碎冰泥水里,脸色青白,嘴唇乌紫,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了。林芷蹲下身,不顾污秽的泥水浸湿自己的衣裤,伸手探向小蝉的膝盖。指尖传来的触感坚硬、冰冷,如同两块冻透的石头!寒气已经深入骨髓,再不施救,这双腿就彻底废了!

“她的膝盖冻伤了!必须立刻救治!”林芷抬起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周嬷嬷。

“救治?”周嬷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尖笑起来,“一个偷炭的贱婢,冻死了也是活该!用得着你在这儿假慈悲?我看你是想借机生事吧?”她三角眼一瞪,对着旁边闻声赶来的两个粗使婆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多管闲事的晦气东西给我拉开!让她也尝尝跪冰渣子的滋味!”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狞笑着扑上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寒风抓向林芷瘦弱的肩膀!

千钧一发之际!林芷眼中寒光一闪,她一直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抽出!指间赫然夹着三根细如牛毛、闪着寒光的银针!那是她仅剩的、贴身藏着的吃饭家伙!

她没有丝毫犹豫,在婆子粗糙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手腕一抖!三道微弱的银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入两个婆子抓来的手臂关节处!

“哎哟!”“啊——!”两声凄厉的惨嚎划破夜空!两个婆子只觉得手臂瞬间酸麻剧痛,如同被毒虫狠狠蛰了一口,整条胳膊瞬间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垂落下来,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臂上那微微颤动的针尾!

周嬷嬷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为惊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芷,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林芷却看也不看那两个哀嚎的婆子,更无视了周嬷嬷惊骇的目光。她迅速转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这是她仅存的、藏在嫁衣夹层里的东西。她用力吹亮火折子,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顽强跳跃。她毫不犹豫地将三根银针的针尖凑到火焰上灼烧!针尖瞬间变得通红!

“小蝉!忍住!”林芷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左手飞快地按住小蝉冻僵的小腿,防止她因剧痛挣扎,右手快如闪电般,将烧得通红的银针,狠狠刺向小蝉两个膝盖后侧最关键的腘窝穴位!

“噗!”轻微而诡异的声响。一股带着浓重腥气的、近乎黑色的粘稠淤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毒液,猛地从针孔处激射而出!溅落在冰冷的泥地上,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珠!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败寒气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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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暗藏锋镝**

“啊——!”小蝉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弹动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下去,昏死过去。但就在她昏厥前的一刹那,她那冻得僵硬的手指,却像是出于本能,死死地抓住了林芷破旧嫁衣的下摆,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而林芷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见,小蝉宽大破旧的袖口里,随着她身体的剧烈抖动,滑落出一截冰冷坚硬的东西——那赫然是一截三棱形的、带着倒刺血槽的、沾着暗褐色干涸血迹的箭头!箭头边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熟悉的…苦杏仁气息!

林芷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这箭头!这气息!与父亲袖中那块染毒布片,与她灵嗅捕捉到的陆沉舟刀鞘上的血腥味,如出一辙!边军…蛮族…粮草!

“妖…妖女!你…你使的什么邪术!”周嬷嬷被眼前这血腥诡异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指着林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连后退,肥胖的脸上血色尽褪。那两个手臂酸麻的婆子也吓得噤若寒蝉,看向林芷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林芷缓缓拔出银针,针尖的红光已然褪去,只余下冰冷的金属光泽。她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小蝉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和那床霉烂的棉絮尽可能包裹住她。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惊骇欲绝的周嬷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高烧带来的病态红晕和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眸子。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她的声音嘶哑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在寂静的落梅轩小院中清晰地回荡,“炭火,我明日就要。若再敢克扣…”她目光扫过地上那两滩暗红的冰血,以及那两个兀自捂着手臂、满脸恐惧的婆子,未尽之言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周嬷嬷浑身肥肉一颤,对上林芷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竟感觉比跪在冰水里还要冷!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像是见了鬼一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滚带爬地拽着那两个吓傻的婆子,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处如同鬼蜮的破落小院。

寒风卷起地上的碎草和冰屑,打着旋儿。林芷抱着怀里冰冷的小小身躯,吃力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回那间透风的破屋。她将小蝉安置在硬板床上,盖上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黑暗中,她摊开自己的手掌,指尖还残留着为小蝉施针时的冰冷触感,以及…那枚无意间滑入她袖中的、带着血槽和苦杏仁味的冰冷箭头!

**这箭头从何而来?为何会在一个小丫鬟身上?它与王府、与那场吞噬了无数边军性命的粮草案,又有何关联?周嬷嬷那怨毒的眼神,预示着明日必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而怀中这气息微弱的小小生命,和她袖中这枚染血的凶器,究竟是危机,还是…意外撕开这黑暗深渊的第一道裂口?**破窗外,寒风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