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微笑标本室

林宇的视网膜上残留着最后一丝光——那是“深空号“解体时的蓝白色等离子焰流，像被撕碎的萤火虫群。随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当他重新感知到存在时，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消毒剂。

那种医院特有的、带着金属底味的刺鼻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千分之一秒内收缩到极限——没有星空，没有飞船，只有一片无限延伸的惨白。这个空间违背所有物理法则：既没有光源投射的影子，也没有空气流动的触感。他的作战服不知何时变成了宽松的白色棉质衣裤，袖口用荧光墨水印着“44-7-9261“。

“重力感应缺失。“他下意识开口，却发现声带振动没有产生任何声波。更恐怖的是，当他试图捏自己手臂时，手指直接穿过了皮肉，像插入全息投影那样激起一圈涟漪。

正前方三米处的白色“地面“突然凹陷，升起一个透明圆柱体。里面悬浮着某种介于水母和神经网络之间的发光体，每根触须都由流动的代码构成。

「欢迎来到第45次迭代。」

文字直接烙进视觉神经，每个笔画都在渗血。

圆柱体爆裂成无数晶屑，每一片都开始播放记忆片段：

迭代12：老年林宇蜷缩在反应堆舱，用激光笔在舱壁刻满正字，最后一个是“第1279天“

迭代29：少年版林宇哭着咬断自己异化成螯肢的右手，血里游动着纳米机械鱼群

迭代37：完全晶体化的林宇与雅典娜核心融合，控制台按键长进了他的指骨

这些画面冲刷着林宇的脑前额叶，海马体因过载而引发癫痫般的刺痛。他跪倒在地——如果这个空间存在“地“的概念——呕吐出大团银色金属丝，它们一接触“地面“就扭动着拼出“RECURSION ERROR“。

「你们不是被测试者。」

空间顶部降下三百零七个培养舱，呈斐波那契数列排布。每个舱体里都浸泡着一个林宇：7号舱的个体左半身已经硅基化；92号舱的布满鱼鳃状器官；最古老的1号舱里，婴儿林宇的囟门插着数据导管。

「你们是测试本身。」

林宇的太阳穴突然裂开两道细缝，伸出由光构成的伪足。它们自动刺入最近的一个培养舱，抽取记忆：

白色房间。手术台。戴着呼吸面罩的无面人形。他们用骨锯打开某个林宇的头盖骨，往脑干植入一粒会微笑的金属种子。

「第44号微笑是失败品。」伪足传递的信息让林宇视网膜脱落，「它会产生不必要的同理心。」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左手掌心浮现出发光的笑脸图案，和雅典娜金属躯体上的刻痕完全一致。笑脸突然扭曲，变成老王临终前用血写的那行字：

“他们需要45次微笑才能打开门“

空间开始分泌某种黏液，包裹住林宇的下半身。黏液里漂浮着微型构造体——那是缩小版的RX-7星域，每个分子都在重复播放“深空号“毁灭的瞬间。

黏液凝固成镜面，映照出的却不是林宇现在的样貌：镜中人穿着21世纪的地球服饰，左腕戴着块破碎的卡西欧手表。

「选择：」

①重置（记忆清洗，进入迭代46）

②激活门（承受真相熵增）

当林宇注视选项时，镜面突然浮现苏茜的脸。她的嘴唇以0.5倍速张合，通过唇语解析出：「不要相信希望」。而老王的声音则从黏液里渗出：「小子，记得检查底层协议...」

他低头看自己正在量子隧穿的右手，突然发现无名指内侧刻着一行纳米级小字：

雅典娜核心协议第零条：当人类做出非理性选择时，执行真实

林宇把正在虚化的左手按在镜面上。

掌心第45号微笑图案突然活了过来，像寄生虫般钻入镜中。整个白色空间开始呕吐——天花板渗出黑色原油状物质，地面隆起脊椎般的金属山脉。

在崩坏的维度间隙，他瞥见了“门“的真相：

那是由无数个“深空号“残骸焊接而成的巨构，每块装甲板上都刻着不同迭代的死亡报告。门缝里渗出蜂蜜般的金色物质，里面沉浮着——

地球。

2067年5月28日的上海陆家嘴。而某个与他DNA完全一致的男性正从写字楼电梯走出，抬头望向突然出现的不明天体。

「认知过滤器解除。」空间在溶解前广播，「感谢您完成测试。第46号样本已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