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陛下春秋正盛
九月中旬,晏惟请求收复辽东的折子已经堆积如小山高。
乾元帝这几日耽于朝政,总往后宫跑。
一是为了躲避朝臣,二是为了淑妃。
自从得知自己身怀帝裔以来,郭菘芸总有事无事便让人去宣政殿请萧映。
狼来了的次数多了,萧映也不责备她,屡屡进承恩殿,他就这么搭张小案在外殿,让人将紧要的折子都送过来。
一来二去,彤册上所记载的侍寝数,淑妃独占鳌头。
沈韶宁愤愤,却还是堆砌起满脸笑意,将彤册往边上一搁。
“淑妃妹妹好福气,有了身孕之后,陛下日日去承恩殿陪着,想来,对此胎格外看重。”
六宫朝见的时候,她总会把自己塑成贤惠万端的慈悲菩萨。
魏嫔已死,剩下这些识趣的嫔妃都谨慎得紧,没人敢在她跟前抬举淑妃,更无人敢提贵子的事,是以整个席间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正喝茶间,曹司衣忽然带着人前来觐见。
青檀进来禀报的时候,沈韶宁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娘娘,曹司衣在外求见,说是今年冬衣的料子送来了。”
位于凤位上之人应声朝她看来,随后扶着旁边人的手起身。
“传。”
曹司衣带着底下的掌衣和几个女史上前觐见。
除了淑妃正在安胎不得外出,其余宫里的嫔妃无一缺席。
沈韶宁对外向来摆出一副贤惠中宫的样子,底下的人也都愿意配合她。
这不,她只是一摆手,让姐妹们自己挑选,几个蠢蠢欲动的妃子便立刻离席,朝着这些毛茸茸的裘皮飞奔而来。
洛都处北,一旦过了十月,温度便开始急转直下,有阅历的妃子都经历过去年那遭大雪。
如今,都争抢着要拿厚厚的裘皮。
除却孟绾几天前定下的份例,这些是沈韶宁特意安排尚服局的人备下的,为了彰显她的贤德。
有个低阶品的妃子看了眼她们手中的皮货,下意识问了句:“为何没有狐裘?那裁制软乎,穿在身上不仅能御寒,还更精致轻巧呢!”
听到有人发问,沈韶宁心中暗笑——目的达成。
“淑妃有孕身子金贵,今年的狐裘便都只供给承恩殿。”
听她这么一说,底下不爽淑妃做派的妃子也抛弃了那分谨慎,开始附和起来。
“便连太子都只分得两身狐皮,薛妹妹就别那么计较了。”
“陛下春秋正盛,难道日后各个有孕,都能有此待遇吗?”
那人问出了薛采女心中所想,众人纷纷侧目,满脸期待地看向沈韶宁,不料她却犹如没听到一般,正低头品茗,众人悻悻,偃旗息鼓。
各自挑选了心仪的裘皮后,程菱一一记下,将册子呈给皇后过目了一遍。
出了昭阳殿,曹司衣面色不大好。
程菱本就有意典衣之位,今日孟绾告病,她才有机会跟着曹司衣出来这一遭,是以格外珍惜这个机会。
“司衣大人,您看起来似乎有心事?”
她问这话时态度真诚,满脸写满了求知若渴,曹司衣不忍打消她的热情,便开始教授自己的为官之道。
“皇后娘娘今日此举,是把把咱们尚服局架在火上烤,还顺势,给淑妃在宫中的局势,添了一把火,日后你行事,须得好好看各位贵人的脸色,否则,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程菱没什么远见,只能追着曹司衣问缘由。
临近十月,气温急转直下,孟绾夜里翻来覆去睡不好,晨起的时候,还发了高热。
这是今年第几次病了?
孟绾数不清,终究无人在意。
近来除了贵人冬衣裁制的事,尚服局还算清闲,所以孟绾的告假单一呈上去,曹司衣便批准了。
在寝室里睡了大半日,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孟绾揉了揉太阳穴,不经意便瞥到了地上散落的纸团。
看着那三三两两扔得毫无章法的纸团,孟绾陷入沉思。
这是晏惟小时候找不到自己惯用的伎俩,初时她还看不懂,直到屋顶都飘下来他扔的纸团,孟绾才阴沉着一张脸和他见面。
朝花夕拾,是否太晚?
她掀开锦被,踩着光洁的地垫,捡起纸团打开。
果然……
看着上面的文字,孟绾轻轻叹了一声。
他如今,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在芍宫里,这四方的天,四方的地。
肉眼能看到的,处处是规训。
孟绾赶到驻芳园的时候,第一时间没看到晏惟的身影,反倒是看到了那假山空隙中满满当当的荒草稞子。
只一眼,孟绾便认出,那是晏惟的手笔,她忍不住,掩唇笑了下。
“我就知道,你会来。”
正在她沉浸在那荒诞的景象中时,身后忽传来少年清冽的笑声。
孟绾回过身去。
晏惟生在洛都,出生武将之家,生的剑眉星目、正气凛然。方十二岁上,举手投足间,处处展现出利落、豁达风姿,如今在边疆历练了几年,身形越加挺括、健硕,唯一不变的,便是他那双看谁都压迫,却又透出几分含情的桃花眼。
武将含情,胜过千言万语。
他嘴角还衔着一截草稞子,看孟绾的时候,眼里总透出几分侵占掠夺。
“晏将军。”
她朝他施以一礼,晏惟眼疾手快,扶住她的手腕,不悦道:“见我还行礼?”
孟绾轻笑:“习惯了。”
在微醺的日光里,二人站在假山池塘后。
水中波光粼粼,映出一暗一绯两道碧影。
“我已向陛下请旨,前往收复辽东失地。”
此言一出,骇人不轻。
孟绾难以置信,抬头看向他。
那句“为何要去如此险地”没有问出口,临了,说了句“陛下准了吗”?
晏惟勾唇一笑,胸有成竹。
“绾绾,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眼下,你该安心待在宫中……到时我得胜归来,我就会……”
话未说完,一阵清香骤然逼近,下一瞬,孟绾的手指已然盖在了他唇上。
看着他眼中透出的期待,以及他那势在必行的模样,孟绾已然猜到了几分。
他是想借自己死战的功劳,向皇帝求自己和他的恩典……
知晓的那一刻,孟绾不可谓不激动,可一想到自己这糟粕的一生,她终是退却了。
“别说……”
“也别去。”
“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