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反水，县令布告

翌日晌午，

待沈岳再回刑场时，只见同僚们聚成一团躲着他，远远瞧着，眼神里即有鄙夷与艳羡，也有恐惧和疏远。

这鄙夷、恐惧、疏远他沈某人能理解，可这艳羡哪里来的？

沈岳满心疑窦，这时有人走上前来。

“沈头，县令老爷和师爷唤你去一趟。看老爷们神色，绝对是好事”

来人身量极小，不过到沈岳下巴，浑身瘦巴巴好似一根能被风吹折的秸秆，衙役黑衫套他身上，活像猴子成精，滑稽好笑。

沈岳认识这人，或者说满院子的人没有不熟识他的。这人姓侯，叫大将，原本是父母希望他能封候拜将。可鉴于这副尊容，院子里的人都戏谑叫他“猴将军”。

这回沈岳还纳闷呢，侯大将平日最是小胆，躲他都来不及，今日怎么极尽谄媚之色。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管，大步走出刑场，向衙门前堂走去。

衙门是个三进四出的院子，刑场是院子后面单独开了处空地，一般衙役想要找县令，需得绕回正门禀明来意，一层层通报上去。

但沈岳在外人眼里可是如日中天的“县令红人”，一路从正门风风火火走进去，几番曲折后，沈岳从侧门进了县令小院。

敲敲院门，等里面回应后，推门而入。

率先映入眼中的是一胖一瘦，一矮一高，一坐一站。

胖的极尽奢侈，肥头大耳随时能把官袍撑裂，脖子上挂着玉佛，手指上套着玉扳指，就连一人合抱不拢的腰上，也附庸风雅挂着金镶玉的腰牌。

瘦的极尽精明，着黑袍，持白扇，分明是严苛古怪的相貌，此刻嘴角却噙着僵硬笑意，正是韩松鹤。这回瞧见沈岳进来，十分热情的迎了上来。

“沈头辛苦，瞧着那半塌的瓦房，昨夜怕是伺候的心惊胆战”

他干瘦的手掌攥住沈岳手腕，亲亲热热的牵到近前来，斟上一杯热茶，却不喊他坐下。

“来来来，快喝杯热茶缓缓神”

沈岳听出话里试探之意，面上只淡淡回答。

“韩师爷折煞沈某了，为老爷办事，这是沈某本分”

韩松鹤瞥了眼面露满意之色的范成，心中暗鄙沈岳滑头，怪不得能蛊惑的平日英明的主子近些日子里干下种种荒唐之举。

他自小便是范成书童，一路出谋划策坐到今日位置，昔日聪颖良善的少爷却变成贪婪无度的恶官。在他眼里，就是因为有沈岳这种人蛊惑。

恨不得生啖其肉、寝其骨。可眼下在范成心中，自己这个师爷说不准真没眼前青年来的重要。

韩松鹤暗暗叹了口气，假笑道：“既然如此，老朽就不再多话。是这样”他顿了顿，好似在艰难整理措辞。“范县令怜悯百姓为猿妖所害，于是请了高人助阵在西坡村斩妖。”

沈岳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这是斩妖的布告，待会你张贴在城门口，守上半天。你口才好，一定要宣扬县令威德。明日我带着你去西坡村，砍下猿妖头颅，悬在城门口以震四野妖魔”

沈岳自无不可，正要应下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范成开口。

“沈岳，你知道规矩，看见什么就当没看见，听见什么就当没听见”

他那双被肥肉压成一条线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沈岳。若是旁人定是大呼官威如岳双股战战，但在沈岳眼里，这颗猪脑袋说不准比猿妖脑袋难砍地多。

“行了，退下吧”

范成不耐烦摆摆手，伸手掏了掏裆，回到屋内。

不一会，屋里便飘出女子惊呼和压抑的哭喊声，极为年轻。

沈岳识得这声音，因为这女子的丈夫是他亲手砍得，这女子也是他亲自绑来送到县令床上。

沈岳垂下头，眯起了眼睛。

韩松鹤叹了口气，大步离去，没给沈岳留下半个眼神。

出了衙门，沈岳带着俩人直奔城门口。

张贴好布告，两个衙役大着嗓门吆喝，登时引来一群百姓围观。虽说县令风评不好，但瞧见讨妖檄文，引得群情振奋。

沈岳就坐在不远处的茶棚里，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幕，

忽然，

“还我女儿女婿命来！！”

人群骤然分开，一个老汉拎着柴刀步冲出，刀身积着长年累月留下的锈痕，老汉也被经年劳苦压弯了腰、累坏了腿。

老汉腿脚不便，还没跑两步，就被一个张榜的衙役飞起一脚踹了回去，只得躺在地上哀嚎。

“刁民，县令威德岂容你败坏，有案报官，自有老爷给你鸣冤，在这聒噪作甚，滚滚滚”

沈岳就这么静静看着，看着老汉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拖走，看着人群从惊疑同情又回到对县令歌功颂德。

他什么都没有做。

不，

他起身走到踹人的衙役身旁，手臂舒张搭在衙役肩上，轻声道：

“明个跟我走，去办县太爷的事”

说罢，背着手悠悠离去，只留下衙役在原地暗暗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