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为什么不求我?
因着世子爷身子不好,云溪苑中的结构比别处有所不同。
世子爷谢清和之下,奶娘陈嬷嬷总管院中大小事务,近些年来陈嬷嬷为了谢清和的身体处处求医问药,许多事情便挪给了大丫头霓裳。
霓裳以外,还有几个侍女负责各项琐事,又特地安排了一名侍卫贴身照顾,俨然是小富人家的配置了。
宛儿年纪小,语速快话也多,祝繁音挑着重点记下,不觉间已经到了。
她的住处由霓裳安排。
云溪苑的面积大,侍女的住处也比香房好上不少。祝繁音是谢清和点名要来的人,故而一进来,便是与霓裳同等待遇,有单独的房间。
宛儿帮着她一道布置,言语间不无羡慕:“繁音姐姐,你真厉害。”
不待祝繁音回应,便来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边问话一边斜睨了祝繁音一眼:“可收拾妥当了?”
宛儿忙不迭点头:“霓裳姐姐,都好了。”
祝繁音跟着行礼,霓裳也不客气:“既然好了就别闲着啦,云溪苑可不养吃干饭的,你既然管香事,便出来听听院中的规矩吧。”
她扭头便走,祝繁音立马赶上,余光瞧见宛儿撇嘴,显然是不大服气的。
不过此时,祝繁音顾不上这些。
时人以制香熏香为风雅事,上至宫廷下至民间,各色熏香总活跃在交游往来的案几之上。不过在云溪苑里,香事不为风雅,只为遮掩。
又因如此,所用香料,所用熏法,不得与谢清和的药物相冲,又要掩住长年累月留下的药味儿。
祝繁音初始还打算记在心里,很快就发现事项繁杂,于是要来纸笔,将霓裳提到的重点都记在纸上。
霓裳语速很快,她跟不上,记得七零八落。对方却不管他,自顾自吩咐完毕,将她一人留在了小香房:“行了,大概就是这么多。往后这里就是你做事的地方,从明日起,院中一应香事,都交给你了。”
祝繁音忙着翻看记录,闻言只是点头。
霓裳走到门外,又回过身来:“祝繁音,你有本事进云溪苑,也得有本事留下来。”
祝繁音抬头,正看到霓裳在夕阳里微仰着头,神色高傲,却带着莫名的恶意。
祝繁音懒得计较,冲她莞尔:“多谢提点。”
霓裳冷哼一声,转头离开。
云溪苑的香事远比从前所做的要繁杂,又是初来乍到,祝繁音依着习惯,将各种香料摆放的位置熟悉了一遍。而后按照自己的记录,加之方才的记忆,将霓裳所提及的事项重新整理,等一切忙完,已经是深夜了。
祝繁音腰酸背痛,敲打着肩膀出了房间。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向地上投下皓皓明月光。不远处,谢清和坐在轮椅上,正对着月亮发呆。
世子爷的身影清瘦,在这样的月亮下不似活人,祝繁音的联想不受控制,直直拐向鬼魅。又忽然摇头,按照谢清和的样貌,怎么也该是谪仙人。
她走过去朝谢清和行了礼:“世子爷。”
谢清和头也不回:“你过来了,怎么这个时辰也未睡?”
祝繁音不置可否:“世子爷不是同样?”
谢清和轻笑出声:“是该休息了。”
他歪着头:“劳烦繁音姑娘送我回房。”
到云溪苑的第一夜,祝繁音意外睡得不错。
第二日清晨更是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后就扎进了小香房,按照霓裳给的香方备香。
卧房、书房、会客厅……谢清和从清醒到休息,可能踏足的所有地方,都需要准备,以防某处的药味会让他不悦。
祝繁音忍不住腹诽,这位世子爷,当真是娇气得很。
忙完这些,祝繁音正准备吃饭,就看到宛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小姑娘神色复杂:“繁音姐姐,霓裳姐姐喊你过去。”
祝繁音只得放下筷子,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什么:“是世子爷出事了?”
宛儿点头:“世子爷用过午膳,去了书房,突然间咳嗽不止。”
祝繁音心下一沉,快步赶去了书房。
谢清和已经被展十一推到了门外,他整个人软在轮椅上,没有骨头似的。面颊上泛了红,微微阖着眼,是极痛苦的表情。
展十一神色冷漠,霓裳将那尊梅花青釉薰炉放在她面前,开口质问:“祝繁音,我昨日千叮咛万嘱咐,你居然能犯这样的大错!”
“书房与卧房,所用香方类似,但用料决然不同!”祝繁音骤然抬头,霓裳信誓旦旦:“你怎么能用一样的东西来应付了事!”
不,她没有说!
昨日所说事项繁杂,却绝对没有哪一句提及用料区分!
祝繁音看向谢清和,那人仍旧阖着双眸。
这是霓裳设计好的局,从昨日她走进小香房开始,就已经没有脱逃的机会。
她只是不太明白,此前与霓裳素未相识,究竟何种原因让霓裳厌她至此?
霓裳似乎笃定她翻不出水花,神色更张扬:“这样的本事,也配待在云溪苑?”
祝繁音唇齿微动,她想要否认霓裳的指责,可霓裳这样自信,显然是不怕她咬回去的。
若在此时争执,占不到什么便宜,在谢清和那里也只能落个愚蠢的印象。
左右与谢清和有约定在先,这云溪苑里必定有等着她的地方,谢清和不会让她在这里吃亏。
想明白这点,祝繁音磕头认下罪责:“是奴婢的错,求世子爷恕罪。”
见她认罪,霓裳压抑着内心激动,到谢清和身边行了礼:“世子爷,祝繁音已然认罪,按府中规矩,这般不小心害了世子爷的身子,该逐出云溪苑,交给张管家责罚。”
谢清和勉力睁开眼:“不过小事,她初来乍到有所疏忽在所难免,咳……倒是你,连交代的小事也做不好吗?”
霓裳脸色骤然惨白,赶忙跪下求饶:“奴婢知罪。”
“行了,让繁音去后院跪上两个时辰,往后不可再犯。”谢清和淡淡吩咐:“至于你,去自个儿屋里反省。十一,回房。”
祝繁音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能被赶出去。
午后阴云密布,骤然起了北风,夹杂着细密的雪花。祝繁音跪在石板路上,只觉得膝盖冷的几乎失去知觉。
她竭力抖着身子,反复告诫自己务必坚持住。
北风凛冽,一朵梅花不堪风吹,从枝头跌到她的衫裙之上。
忽然有轮毂声传来,祝繁音循声望去,长廊尽处,展十一推着谢清和逐渐靠近,停在她面前。
谢清和裹着狐裘,耐心提点:“今日之事,你有所隐瞒。”
是肯定的语气。
“如若当时,你愿意说明真相,我未必不会帮你。”谢清和的语气轻柔,几乎是引诱:“你为什么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