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釉囚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

——唐·王昌龄《春＊曲》

一

程墨白的诊所里藏着三样不合常理的东西：

其一是解剖台上那盏越窑青瓷灯，灯芯浸在蓖麻油里，烧出的火焰却是诡异的青白色。其二是药柜第三格那排贴着德文标签的瓷瓶，瓶身釉下隐约可见人体器官的轮廓。其三，是此刻抵在沈青瓷太阳穴上的——一把用窑变釉烧制的手枪。

“佐藤的探子就在对街。“程墨白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枪管在她鬓角烙下冰凉的触感，“数到七，往焚化炉里跳。“

青瓷数到六时，听见子弹穿透玻璃的脆响。她坠入黑暗的刹那，看见程墨白白大褂下摆扬起，腰间露出圈奇怪的疤痕——那是德镇挛窑师傅特有的“火蛇纹“，被高温铁链烫出的终身印记。

焚化炉底竟连着条瓷片铺就的密道。青瓷爬行时，那些北宋汝窑天青釉的碎片在她掌心泛着微光，每片上都刻着奇怪的符号。第七片碎瓷边缘沾着褐斑，她用舌尖轻舔——是1932年春天的血。

二

密道尽头是座微型窑场。

青瓷看着程墨白打开仿龙窑的炉门，1300度的热浪里，七把柳叶刀正在釉水中沉浮。最骇人的是窑壁上那幅《韩熙载夜宴图》——画中人物的眼睛全用碎瓷镶嵌，在高温下诡异地转动着。

“你父亲发明的'瓷瞳术'。“程墨白用铁钩挑起把通红的柳叶刀，“把记忆烧进釉里，需要时...“

刀尖突然指向她锁骨。青瓷的蓝布衫在高温中卷边，露出下方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那些血管的走向，竟与窑壁上德镇地图的运河完全重合。

“现在明白为什么佐藤要活捉你了？“程墨白突然将刀插进她耳畔的窑砖，“你本身就是...“

爆炸声截断了后半句话。青瓷在气浪中扑倒程墨白时，发现他白大褂内衬缝着张烧焦的婚书——新娘名字处嵌着片雨过天青釉瓷片，正是她梦中反复出现的残片。

三

他们逃进苏州河下游的废弃教堂时，彩窗上的圣母像左眼正在渗血。青瓷用瓷片接住那滴血，发现它在掌心凝成颗微型铜珠——和她胎记里的金属成分完全一致。

“1943年4月7日。“程墨白突然念出个日期，“还记得这天吗？“

青瓷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当然记得，那天她在窑厂地窖醒来，手里攥着半页染血的《申报》，头条新闻正是程氏医院爆炸案。但此刻程墨白掀开祭坛下的暗格，取出的报纸日期却是1932年4月7日，头条照片里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赫然长着程墨白的脸！

“时间在你身上...“程墨白的手指抚过她颈后胎记，“发生了釉变。“

四

午夜钟声响起时，青瓷在告解室发现本烧焦的日记。

借着月光，她辨认出父亲的字迹：“皎皎的实验成功了，记忆载体在1420℃产生晶相转变...“翻到末页却变成程墨白的笔迹：“青瓷不是皎皎的妹妹，她是第37次...“

字迹在此处被血渍浸透。青瓷突然听见瓷器开裂的脆响，抬头看见程墨白站在彩窗前，整个左臂竟呈现出高温瓷化的裂纹！

“来不及解释了。“他将怀表塞进她领口，“记住，3点28分时...“

破晓的枪声震碎了最后的彩窗玻璃。青瓷在飞溅的琉璃中看见，那些折射出的无数个自己——有的穿着1932年的学生装，有的裹着1943年的染血旗袍，而最近的这个，手中正握着程墨白那支釉瓷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