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一句魔咒
林博早就打算和老者教众接触,他的施法者身份若能依托宗教的名义,就轻易不会惹来民众的恐惧与排斥,相反的,还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名望。
所以他盼着星期四这一天,没想到最近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老天爷弄这么大的雾气,他只得守着灯塔寸步不离。
微弱的气流在耳畔吹拂,林博听到风的抱怨,“雾”让原本轻盈的它们变得迟钝而缓慢,就像负壳的蜗牛。
林博也和这些雾气打了几天的交道。每个雾蒙蒙的早晨,他都会在灯塔外的庭院里漫步,享受四下空荡荡白茫茫,万物隐遁的岑寂,特别容易进入半冥想的状态。
流淌在掌心指缝之间的乳白水汽,也在法师的缄默中轻声诉说。它们是被夜晚强风吹到陆地上的海洋水汽,对这片冷冰冰的土地没有好感,总是怀念故乡温暖的洋流。
就这样,法师聆听海雾的喋喋细语,一天、两天,在雾中漫步、冥想,直到热烈温暖的阳光将雾气烤干,它们声调空明地向法师告别。
昨日清早,林博忽然学会了一个新的魔法词——“雾”。
在他被雾气遮蔽视野,享受这种静谧,理解它们的来源与去处后,他真正领会了雾的涵义,这个在耳畔回响了几十次的词语,终于铭刻在脑海中,不再遗忘发音。
今天是周四,集会日。
他探出窗外环顾浓稠的海雾,低声念诵魔法词语:“(言灵)雾。”
空气就像被闪电惊吓的野兽,痉挛了一下,法师口中吐出的话语仿佛微弱的雷鸣,有低沉遥远的回响。
林博能感觉到咒力散发开去,仅仅是一个词汇不足以组成咒语,他必须倾诉更多,咒语越是明确,效力越强。
可法师知晓的魔法词汇就那么几个。
“(言灵)雾、去!”
这是林博施展的第一个咒语,虽然简短,但已经有明确的律令。
周遭冷漠的白雾听闻法师的号令,骤然颤动,用空明的声音向林博表达疑惑与惊讶。
这个世界的一切存在,在今时今刻之前,从未感受过言灵的奇妙,但依旧驯服于这股奇迹的力量。
来自真名法师的咒力,仿佛一滴化不开的浓墨掺入世界汪洋里,将自己的色彩扩散开来,给这个世界增了一分奇幻密氛。
以林博为中心点,萦绕灯塔的海雾缓缓远去,仿佛恋恋不舍,仍旧在惊疑不定地回望法师,像是被主人训斥驱赶的小狗。
“(言灵)雾气离去!”真名法师试着将两个词汇联系在一起,读法更加流畅,效力也得以提升。
于是海雾散去地更快了,从天空俯瞰,简直像是有一个无形的空洞,以林博为原点扩散,在飞快吞蚀白茫茫的水汽。
真名法师连续念诵了几遍咒语,直到目光所及之处,阳光透过阴郁的云层降落在大地,石塔镇的房屋、海洋的波浪都显露出分明的形状与色彩。
林博默默感应本名符文,咒力消耗量不算太多,这样简单的咒语即便反复使用多次,也不会带来太大的负担。
“这就是施放咒语的感觉……还真是不错。”他扫视着被他改变了天气的小镇。
就和第一次施展真言御术一样玄妙,甚至于外在表现还要更夸张。
自然万物被法师的言灵驱策,就像短暂借用了造物主的权柄,一种油然的满足在心头弥漫。
林博查看综网提示板,没有看到激活职业技能的判定信息。
“看来魔咒并不被包含在职业技能里。也对,咒语属于学识类能力,不是可以用熟练度量化的技术类能力。”
驱赶了雾气,林博关闭灯塔,匆匆出门往教堂赶去。
他施展真言御术控制躯体,看似双脚贴地行走,实则他每跨出一步,移动距离都将近十尺,似缓实疾,直到抵达石塔镇的街道,这才恢复正常步行速度。
“雾散了呢。”已经有镇民在街上溜达,趁着此时还没有降雨,把潮湿的衣物拿出来晾晒。
教堂的集会即将开始。
浓雾散去之时,信众们一阵窃窃私语,因为这雾散得太快,许多老渔民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天气,明明没有风,雾气却像是被扯开的舞台帷幕般推移。
老祭司还挂念着那位新入教的守夜人,因为老提姆的情分,也因为那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年轻人,他经历的海难不幸让人怜悯,他待人时直视双眼的真诚让人欣喜。
所以老祭司情不自禁去想,倘若这雾气散得再早些就好了,再早些,那个年轻人能赶上集会。
但灯塔离这里隔着几里路,等他抵达时,差不多就该散场。届时已经错过了和大家交流的最好时机。
他望向教堂正门,单开的门扉透入天光与风景,远远的,一个裹着风衣的人影走近了。
是守夜人,浓雾刚散去不多时,他竟出现在这里,真是一种绝妙的巧合,仿佛浓雾正是为他而散的一样。
老祭司的心里涌现一种奇特的感受,年纪越大越相信偶然,在他看来一切巧合都不是无端发生,背后都是神的刻意安排。
就像此刻,他一直盼着守夜人能来,雾便散了,他便果真来了。
其余教众循着老祭司的目光回望,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博。
“守夜人,你怎么来了?不需要守着灯塔吗?”一名老水手大声询问,有些质询的意思,“你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雾气散了我才出发赶来。”林博扬声回应,“可以去询问任何一个人,雾气散去前一秒,灯塔的光还扫过了镇子的上空。”
“那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年轻教师有些不敢置信。
魔法的事情和这群麻瓜解释不清。
林博笑着说实话:“为了赶上集会。我走得很快。”
包括镇长在内许多人都面面相觑,有些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但又总觉得,正常人不可能那么短时间里就从灯塔赶到教堂。太反常了,简直和雾气的散去一样反常。
老祭司开口:“欢迎,欢迎我们的新教友加入集会,对于你的到来,老者早有安排。”
教众们不再追问守夜人,林博寻了个空处就坐,身旁是两位小学教师,三人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礼拜开始,大家捧着经书念诵教义和神话故事。
等到诵经环节结束,祭司捧起镶嵌便宜宝石的镀金铜盆,走到教众面前,让大家挨个用手指蘸取盆中清水,在额头轻点。这是老者信徒的仪式,寓意用泉水洗涤灵魂,启迪智慧。
礼拜流程就这样结束,很简单,花费的时间也不长。
信众们没有急着各回各家,大家聚在一起凑钱,讨论着去探望生病卧榻的教友,那位年事已高的男教师。
这年头的医术水平就那么回事,尤其老年人得病,一不小心就是天人永隔。
林博随大流,出了二百铜圆,看着钞票都收纳在一个信封里,由年轻教师保管。
“有谁要一起去看望乔伦先生?”年轻教师询问,探病的队伍相当壮大,几乎没有谁不去的,最后还是考虑到病人的房屋没那么宽敞,所以只选了十二名代表。
林博是新来的,大家就让他也跟去,说不定下次再见到那位老教友,就是在葬礼上了。
临出发前,他们一行人找教堂侍童领取兜帽——以信徒身份出行往往身穿标志性的装扮。
据说以前的老者信徒还会蒙面,只不过因为形象看着和犯罪分子太重叠,所以取消了面罩。
大家都佩戴好兜帽,出了教堂便列队向卧病教徒的家中走去。
一刻钟后,来到石塔镇西边的老旧小宅,庭院围着低矮篱笆,缠绕了茂密的豌豆藤,院子里种着几畦甘蓝、芜菁和洋葱,一个白发苍苍的妇女蹲在菜畦边拔草。鸡群在潮湿的泥地徘徊,啄食蚯蚓和小虫,地上到处都是鸡粪。
透过房屋打开的正门,能瞧见里面一张靠窗的床榻,卧病的男人发出间断的呻吟,喊着:“我不舒服……我很难受……”
院子里的老婆婆没有理会丈夫,只专心伺弄菜地,直到听见访客呼唤,这才赶快挪动步伐迎接众人。
教友们的到访让老婆婆又惊喜又难过。她再三推辞,终于是收下了募捐的善款。
“太谢谢了,老乔伦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乔伦先生为石塔镇付出的一切,远比我们的心意更深厚。”镇长握着老婆婆沾满泥土的手掌。
“你们、你们去看看他吧。”
“医生怎么说?”
“恐怕是不行了。”
大家一起叹了口气,鱼贯进入家门,和老教师说些宽解的话。
乔伦见到教友们,满是汗珠的脸上浮现笑容,语气浑浊地说着轻松的话,“没关系,我已知道,医师宣判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孩子们在等你健健康康地回去。”
“你们好好管教,要有耐心,孩子以后都会听话、用功……”乔伦劝告自己的两位同事。
一片沉重难言的空气笼罩这里,叫人如鲠在喉。
林博站在病榻边观察乔伦的面容,联想起老提姆死前的情状,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对疾病无能为力,而现在情况却有了不同。
“请容许我替乔伦先生诊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