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和谐音”

音乐学院的旧校舍隐藏在茂密的梧桐树林中，红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沈昭站在铁栅栏外，雨水顺着她的雨衣帽檐滴落。即使废弃多年，这栋建筑仍散发着某种诡异的优雅，像是衰老的芭蕾舞演员拒绝卸下妆容。

“确认安全。“耳机里传来便衣同事的声音，“我们已包围整个区域，未发现异常。“

沈昭点点头，推开生锈的铁门。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像是某种不情愿的欢迎。前院的石板路上长满青苔，每一步都打滑。她小心地接近主楼入口，注意到门锁有被新近破坏的痕迹。

“有人来过，最近。“她低声报告，拔出配枪。

门厅里弥漫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但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沈昭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墙壁，突然停在一处——有人用红漆在墙上画了一个巨大的高音谱号，下面写着“欢迎回来，指挥家“。

字迹与仓库收到的卡片一模一样。

“发现凶手标记。“沈昭对着麦克风说，同时检查周围是否有陷阱或机关。

没有回应。耳机里只有刺耳的静电噪音。

“通讯中断？“她轻敲耳机，依然没有声音。外面的雨声似乎也消失了，整个建筑陷入诡异的寂静。

沈昭犹豫了一秒，决定继续前进。门厅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上的灰尘有被擦拭的痕迹——有人最近扶过这里。她小心地上楼，每一步都让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呻吟。

二楼走廊两侧是昔日的琴房，门牌号已经褪色。沈昭的手电光扫过第三个门——205室，门缝下透出微弱的蓝光。

心跳加速，她缓缓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呼吸停滞——

整个房间被改造成了一个扭曲的音乐殿堂。墙上贴满了沈欣的照片，从童年到少女时期，有些甚至是沈昭从未见过的角度。照片之间用红线相连，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房间中央摆着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琴键上放着一对玻璃眼珠，在蓝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天花板——悬挂着数十个微型音乐盒，每个都在缓慢旋转，播放着不同的旋律，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不和谐音。

“喜欢我的收藏吗，沈法医？“

声音从房间角落的旧音响中突然传出，惊得沈昭差点开枪。那是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既像男声又像女声，无法辨认原声。

“我知道你会来。“声音继续道，“就像我知道五年前你妹妹会逃回这里。她是个聪明的小鸟，可惜...不够坚强。“

沈昭的手电光扫向声源，发现音响旁放着一个相框。照片上是年轻的沈欣被绑在一把椅子上，背景正是这个房间。她的表情惊恐，嘴角却有血迹，像是被强迫微笑。

“你对她做了什么？“沈昭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给了她成为艺术的机会。“音响里的声音轻笑，“就像我现在给你的一样。找出连接十七个乐章的旋律，记得吗？线索就在这里...在你妹妹的记忆里。“

沈昭强忍恶心，开始检查墙上的照片。大部分是沈欣的日常照，但有几张明显是偷拍的——沈欣走在放学路上，沈欣在琴房练琴，沈欣在...

她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背景是一家诊所的招牌：“和谐耳科，徐医生主诊“。沈欣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照片边缘有一个模糊的男性身影，只拍到一只手搭在沈欣肩上，手腕上戴着一块独特的手表——表面是音符图案。

“和谐耳科...“沈昭喃喃自语。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音响突然发出刺耳的反馈音：“时间在流逝，法医女士。林小萌的生命体征已经开始不稳定...是因为恐惧？还是我注入她体内的特殊药剂？“

沈昭猛地转身，发现房间另一侧的墙上挂着一个小型显示屏，上面是林小萌的实时监控画面。女孩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急促。倒计时显示：22:17:09...22:17:08...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昭试图争取时间，“为什么要等五年？“

“五年？“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从未停止，只是你们这些聋子听不见我的音乐！现在，弹一曲给我听听...用那架钢琴。弹对了，我就给你下一个线索。“

沈昭看向那架钢琴，直觉告诉她那是个陷阱。但林小萌的时间在不断减少...她小心地接近钢琴，掀开琴盖。琴键看起来正常，但当她轻轻按下中央C时，整个房间的音乐盒突然同步，全部开始播放《致爱丽丝》的变调版本。

与此同时，墙上的一块面板滑开，露出里面的小盒子。沈昭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诊所预约卡：“和谐耳科，患者：苏雯（第一名受害者），时间：2016年5月12日“。

“聪明的女孩。“音响里的声音变得愉悦，“现在跑吧，趁音乐还没停止...“

沈昭刚抓起钥匙和卡片，所有音乐盒突然加速旋转，旋律变得扭曲刺耳。天花板的吊灯开始剧烈摇晃，接着是整个房间——某种震动装置被激活了！

她冲向门口，身后传来石膏板碎裂的声音。刚冲出走廊，205室就在一声巨响中坍塌，灰尘和碎木喷涌而出。

“沈法医！“耳机突然恢复了通讯，同事的声音充满惊恐，“我们检测到建筑震动，您还好吗？“

“安全。“沈昭喘息着说，“但凶手在这里设置了陷阱。我需要立刻查一个地方——和谐耳科诊所。“

与此同时，城北红星机械厂。

祁墨带着特警小队无声地潜入废弃厂区。雨水冲刷着生锈的钢铁骨架，形成一种奇特的金属音乐。主厂房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像是巨兽的咽喉。

“热成像显示里面有一个人形热源，位置固定，可能是绑着的受害者。“特警队长低声报告，“但周围没有其他热信号。“

祁墨点点头，示意小队分散包围。他自己从侧门进入，手枪在黑暗中闪着冷光。厂房内部比想象中更宽敞，老旧的机械生产线如同史前生物的骨架，在夜雨中投下狰狞的影子。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中央区域，祁墨的呼吸一滞——那里矗立着十七个人形装置，每个都被制作成“音乐盒舞者“的形态，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第十七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林小萌的。

“发现受害者模型。“他轻声报告，“十七个，与案情吻合。“

走近观察，祁墨发现每个模型都惊人地逼真，面部似乎是直接取自受害者的倒模。模型底座刻着名字和日期，还有一段乐谱碎片。最令人不安的是，每个模型的玻璃眼珠里都嵌着微型投影仪，播放着受害者生前的最后影像。

“老天...“耳机里传来特警队员的惊呼，“这变态把杀人当成艺术展览了。“

祁墨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厂房深处的另一个发现吸引——一个玻璃隔间，里面摆满了医疗设备和录音装置。隔间墙上贴满了声波图谱和耳部解剖图，还有一张被反复圈阅的报纸剪报：《法医沈昭破获声纹武器案，妹妹奇迹生还》。

“找到凶手的工作室。“祁墨的声音紧绷，“他有专门关注沈昭和沈欣。“

检查工作台时，祁墨发现了一本日志。最新一页写着：“终于等到完美的主旋律——沈氏姐妹的声纹共振频率。第十八乐章将是绝唱。“

日志旁边是一个精密的电子设备，屏幕上闪烁着倒计时：22:16:33...22:16:32...与林小萌的监控同步。设备连着一个小型冷藏箱，里面排列着十几支药剂，标签上写着“声纹催化剂“。

“技术组！“祁墨呼唤，“这里发现可疑药物和电子装置，需要立即分析。“

就在这时，厂房角落突然传来音乐声——是《致爱丽丝》的变调版。祁墨迅速转身，枪口指向声源。那里放着一台老式留声机，唱片自动旋转着。留声机旁是一个小显示器，突然亮起，显示出一段文字：

“祁队长，你喜欢我的作品吗？十七个乐章，每个都是心血结晶。但最完美的永远是下一个...就像你父亲总说的那样。“

祁墨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青筋暴起。父亲？凶手怎么会知道他父亲的事？

显示器切换画面，出现一个模糊的视频——一个小男孩被绑在钢琴椅上，一个成年男子强迫他弹奏复杂的曲子，每次弹错就会遭到电击。视频质量很差，但祁墨认出了那个男孩...是他自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父亲孔教授确实强迫他学过钢琴，但这段被压抑的记忆更加极端...更加残忍。视频中的“父亲“转身的一瞬间，祁墨看清了——那不是孔教授，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游戏开始了，祁队长。“显示器上的文字变化着，“找出真正的作曲者，否则林小萌将永远沉睡在她的第十八乐章里。“

“队长！“特警的喊声从耳机里传来，“我们在后门发现一辆可疑面包车，里面有医疗设备和...大量镇静剂。“

祁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检查车辆登记信息。另外，我需要立刻查一个名字——和谐耳科的徐医生。“

“和谐耳科？“特警队员的声音变得奇怪，“面包车后座就有那家诊所的宣传册。“

线索开始汇聚。祁墨最后扫了一眼工作室，注意到墙上贴着的一张老照片——一群医生站在诊所前，中央是一位白发老者，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手腕上戴着音符图案的手表。

照片下方写着：“和谐耳科十周年庆，徐世仁医生与全体同仁“。

沈昭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祁墨，我找到了重要线索。所有受害者都在和谐耳科就诊过，创始人徐世仁的儿子徐子安是音乐治疗师，也是五年前音乐盒杀人案的主要嫌疑人...但我当时排除了他，因为有不在场证明。“

“那个不在场证明现在看很可能是伪造的。“祁墨回应，同时示意特警队准备撤离，“我这边也发现了和谐耳科的关联。徐子安有重大嫌疑。“

“更可怕的是...“沈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徐子安曾是沈欣的音乐治疗师。他在模仿那些案件...但目标是我。“

两人在警局会议室再次碰面时，技术组已经整理出徐子安的完整档案。投影仪上显示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得近乎虚伪。

“徐子安，35岁，音乐治疗学博士。“祁墨念着资料，“父亲徐世仁是著名耳科专家，母亲早逝。徐子安从小表现出音乐天赋，但据说父亲对他要求极其严苛，经常体罚。“

沈昭补充道：“五年前音乐盒杀人案发期间，他声称在国外进修。但我们现在查到，那所学院根本没有他的入学记录。“

“他父亲的名声帮他掩盖了。“祁墨指向另一份文件，“徐世仁去年去世后，徐子安继承了诊所，但几乎不再接诊，专注于所谓的'声波疗法研究'。“

技术员小李插话：“我们分析了仓库人偶和机械厂设备的电子痕迹。所有装置都远程连接到一个主控终端，信号最后定位在...“

“和谐耳科诊所。“沈昭和祁墨同时说道。

小李点头：“确切地说是诊所地下室。那里有异常电力消耗，符合小型实验室或囚禁场所的特征。“

沈昭调出诊所平面图：“没有后门，只有主入口和消防通道。如果我们要突袭，必须同时封锁两个出口。“

“等等。“祁墨突然指着平面图的一处，“这个储藏室与隔壁建筑几乎共墙。查一下隔壁是什么。“

技术组快速搜索：“隔壁是一家停业的琴行，与诊所共用同一业主...徐子安。“

祁墨的眼神变得锐利：“他不会走正门。如果有密室，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通道。沈昭，你妹妹有没有提过诊所或琴行的特别之处？“

沈昭闭上眼睛，回忆妹妹曾经的只言片语：“沈欣说过她的音乐治疗师有个'秘密音乐室'，在那里她能'听到颜色'...当时我以为只是比喻。“

“声波与光波的共振实验。“祁墨立刻明白，“徐子安在研究声音的跨感官效应。林小萌很可能被关在那里。“

倒计时显示：21:03:47...21:03:46...

时间不多了。沈昭站起身：“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祁墨点头，转向专案组：“制定突袭计划。分两队，一队正面进入诊所，另一队从琴行突破。注意，凶手可能持有声波武器和镇静剂，所有人员必须佩戴耳塞。“

警员们迅速行动起来。沈昭检查配枪时，祁墨轻轻拉住她的手腕：“这次不一样。徐子安选中我们是有原因的...他对我们了如指掌。“

沈昭直视他的眼睛：“所以才必须是我们去。他想要观众，我们就给他观众...直到他露出破绽。“

祁墨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点头：“跟紧我。如果发现沈欣的任何线索...不要冲动。“

“我保证。“沈昭轻声说，但心里知道，如果真有机会找出妹妹被囚禁的真相，她可能无法保持冷静。

夜色如墨，雨势渐大。警车无声地驶向和谐耳科诊所，车窗上的雨滴像是一串串音符，奏响着行动前的最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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