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龙隐幽潭待月升

晨雾缭绕着青石镇废墟，张寡妇用豁口陶罐舀着积水。倒塌的门楣下斜插着半只风筝——那是她早夭的儿子在龙舟节赢的彩头。指尖突然触到块锋利的铜片，边缘粘着的靛蓝丝线让她浑身一僵：这分明是李家娘子常用来绣并蒂莲的南诏缎子。

五十里外的青石峡山涧中，阿芷将采来的野菊捣成糊状。背篓底层压着泛黄的《百草方》，李疏墨常念的那页折着角：“九死还魂草生于雷火瘴气之地，叶带赤纹……”

“那疯子把药炉埋哪里了？”少女跺了跺鹿皮短靴，去年秋天小哑巴就是用这种野菊替她被蛇咬的腿排毒的。记忆里那寡言孩子裹着破布衣，可袖口总会不经意露出丝银线绣纹——像极了大城布庄橱窗里展示的流光锦。

破庙残垣渗出腐木气息，老乞丐摩挲着断成三截的青铜碎块。当他注视熟睡孩童时，左瞳深处浮动着星点金芒——二十年前葬佛窟里，最得意的弟子也总这样蜷在古经堆里酣睡。

“东三百步有口老井，井壁刻着月牙疤。”他往火堆添了截雷击木，“当年玄铁门主追剿匪徒时留的标记……”

突然有风掠过残缺的韦陀像。香灰呈现诡异的旋涡状下沉，地面血污渗成蛛网状纹路。老乞丐袖中铜钱震颤的频率，与那年江陵城陷落前夜出奇相似。

李疏墨在草甸上惊喘着睁眼，掌心血纹延伸成的图腾竟像极了母亲妆匣上的家徽。自那天后，他总在梦到紫衣女子抱着他沉入漩涡，衣角的星纹流转如活物。

山道马蹄声炸响时，阿芷恰好掰开最后一块麻饼——她刻意留下半块裹在芭蕉叶里。五匹黑鬃马驮着青铜棺飞驰而过，每具棺盖都刻着颠倒的沙漏花纹。少女颈后的汗毛蓦然直立，像幼时随阿爹行猎撞见百年蛇蜕的寒颤。

庙内突然传来轰鸣。李疏墨的瞳仁掠过丝赤金，恍惚中似有巨龙挣断锁链的虚影在额前明灭。等他看清眼前事物时，只见老乞丐正用酒葫芦镇压着沸腾的药渣——那些本已焦黑的碎叶竟凝结成数只莹蓝蝶蜕模样。

“该启程了。”老者望着西南方的赤霞苦笑，“有个家伙等这具身体……等了三百年……”

溪流拐角处的浮萍突然无风自燃。阿芷怀中所剩的三瓣野菊刹那萎靡，而五里外奔逃的铁羽鸟忽然折返群聚镇西荒地，像要见证某座旧坟开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