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北斗惊变

晨雾还未散尽，军械司的熔炉已腾起三尺青焰。石尧赤着上身，汗珠沿着脊背沟壑滚落，在精铁砧板上砸出细小的坑洼。他抡锤的节奏带着某种工业时代的机械感，火星在铁钳间迸溅成流星雨。

“殿下这'连珠铳'的闭锁机关，“老匠人捧着图纸的手在抖，“倒像是诸葛连弩嫁接了波斯火器。“

“少废话。“石尧把烧红的铁条浸入马尿淬火，腥臊气裹着白雾腾起，“今日日落前做出样铳，赏你儿子进王府听差。“匠人眼底精光乍现，钉锤声顿时密集如雨。

檐角铁马忽地叮当作响，姚广孝的灰袍扫过满地铁屑：“北元使团提前到了，正在居庸关验牒文。“他抛来块带血的皮子，“探马回报，领队那人腰间玉坠刻着七颗银星。“

石尧指尖摩挲着皮子边缘的齿痕——是草原狼的犬齿。“刘文文呢？“

“在藏书楼拆《授时历》，“老僧笑得意味深长，“说要算清明日入城的吉时。“

一、藏书楼对弈

推开酸枝木门时，石尧看见刘文文赤脚蹲在《坤舆万国全图》上，琉璃镜片反着晨光。少年脚边堆满算筹，黄梨木地板刻满微分符号，墨线纠缠如星轨。

“你要的吉时。“刘文文头也不抬，炭笔在地图上的北平位置画圈，“午时三刻，青龙七宿入轸。“

石尧踢开满地算纸：“我要的是使团进城的具体路线。“

“从德胜门到会同馆，途经庆寿寺。“少年突然仰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但他们会绕道西四牌楼——那里有全城最好的羊汤馆。“

“你怎么知道？“

“使团副使是王保保的厨子养大的。“刘文文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北斗胎记，“就像我知道你根本不是朱棣。“

铜壶滴漏突然停滞，石尧的匕首已抵住少年咽喉：“找死？“

“殿下后槽牙的蛀洞没了。“刘文文笑得咳嗽，“真正的燕王常年嚼槟榔，右侧臼齿早被槟榔碱蚀穿。“他沾着唾沫在地板写下π=3.1416，“而我本该死在洪武二十四年的诏狱。“

二、西市伏杀

午时的西四牌楼人声鼎沸，烤全羊的烟气混着胡笳声盘旋而上。石尧蹲在当铺二楼，看着使团队伍中那个戴狼皮帽的身影——那人腰间玉坠的银星排列，与刘文文胎记分毫不差。

“那是阿鲁台。“姚广孝往箭簇抹着狼毒汁，“王保保义子，三个月前亲手剐了十二个夜不收。“

石尧的连珠铳在掌心发烫。当阿鲁台伸手去接羊汤时，他看见对方尾指套着个铁环——是他在现代实验室常见的试管夹。

铳响的瞬间，阿鲁台突然掀翻汤锅。滚烫的羊汤在空中凝成白幕，铅弹穿透水汽击中玉坠，北斗银星炸成齑粉。

“小心！“姚广孝的箭矢擦着石尧耳畔掠过，钉穿扑来的刺客眼窝。街面突然窜出二十个羊皮袄汉子，弯刀划出的弧光织成死亡罗网。

石尧踹翻八仙桌当掩体，连珠铳的铜制弹巢飞转。五声铳响后，五个刀手眉心绽放血花，后坐力震得他虎口开裂。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快得可怕，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操纵肌肉。

“留活口！“他冲姚广孝吼。

老僧的箭却精准贯穿最后一个刺客的喉咙：“死人才不会说谎。“

三、血鉴迷局

燕王府地牢的火把映着阿鲁台狰狞的脸。石尧把玉坠碎片按进他伤口：“这北斗纹是谁教你们刻的？“

“长生天...的诅咒...“突厥人狞笑着咳出血沫，“你们汉人的皇子...“他突然瞪向阴影中的刘文文，“星图之子...“

姚广孝的匕首突然挑开俘虏头皮，手法娴熟得像在剥桃子：“殿下可知草原有种巫术？将仇敌的生辰八字刻在头骨...“

“够了！“石尧夺过匕首，“我要的是活口！“

迟了。阿鲁台的瞳孔已然扩散，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刘文文突然蹲下扒开死者眼皮：“他中过移魂术，三日前就该是个死人了。“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石尧这才发现隔壁关着个白须老者——正在用指甲往墙上刻微分方程。

“那是钦天监前监正。“姚广孝拭着匕首，“三年前他夜观天象，说紫微垣有双星争辉。“

四、东宫密笺

五更天，石尧在烛火下拆开朱标密信。太子的字迹越发虚浮：“...四弟所献安神汤甚妙，咳血已止...“信笺夹着片枯叶，叶脉竟隐约构成“蓝玉“二字。

刘文文突然闯入，黑袍上沾着星象图的朱砂：“我要去庆寿寺地宫。“

“理由？“

“那里有座蒙元时期的浑天仪，“少年扯开衣襟，北斗胎记在烛火下泛红，“刻着和我背上相同的星图。“

石尧的连珠铳顶住他眉心：“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从诏狱捡回来的刀。“刘文文握住发烫的铳管，“现在这把刀想看看自己的刀鞘。“

晨光穿透云层时，石尧望着校场中新铸的百支连珠铳。匠人正往铳管刻编号，火星在“燕“字徽记上跳跃。姚广孝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昨夜观星，客星已入太微垣。“

“说人话。“

“太子殿下，“老僧将龟甲掷入火盆，“活不过谷雨了。“

爆裂声惊飞栖鸦，石尧看着龟甲裂纹蜿蜒成大明疆域的轮廓。应天府的方向，乌云正汇聚成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