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夷陵灭蜀,中兴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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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甩手掌柜

岭南暑气蒸腾,瘴雾裹挟潮风。

刘琦连日栖身造纸作坊,短褐粗裳为汗渍浸透,犹孜孜不倦,精研竹纸之术,务求至善。

晨曦初露,他拎着砍刀踏入竹林,目光清朗地扫视着竹林。每遇秀拔幼竹,即以刀背叩击竹节,但闻清音“咚咚”,如鸣环佩,便知此竹纤维匀密,为造纸良材。

刘琦指顾竹林,语气阔达:“此数株尽皆伐之!”

麾下士卒轰然应命,操刃齐进。老将黄忠甲胄未卸,亦兴致盎然,掣刀斫竹,锋刃过处,新篁簌簌仆地。

及日中,众人负竹归返,聚于沤池之畔。汗透重衣,颗颗汗珠坠于湿泥,浸出点点暗痕。

“看好了。”刘琦运刀如飞,须臾间尽去青皮,露出莹润青白竹肉。他手腕轻转,竹刀将竹子劈成寸宽的竹片,“哗啦”一声丢入沤池中。

池水里早已混入石灰,泛着浑浊的乳白色,竹片在其中沉沉浮浮,随着石灰的作用慢慢软化,褪去坚韧的胶质。

日头高悬,作坊内热气灼人。

赖堂守在灶台前,通红的火光映照着他专注的脸庞。大灶上的蒸锅咕嘟作响,他小心翼翼地将沤好的竹料捞起,堆进木甑中蒸煮。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燃烧,竹香混着石灰的涩味弥漫开来,呛得人不住咳嗽。

“火别太旺!小心糊锅!”赖堂蹲在灶前,用铁钩轻轻翻动竹料。

纸匠学徒们轮班添柴、搅料,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后背。随着时间推移,竹纤维在高温蒸煮下彻底软化,变成蓬松的絮状“竹麻”。

蒸煮完毕,竹麻被倒入石臼。几个壮汉抡起木杵,一下下用力捶打,沉闷的“咚——咚——”声在作坊里回荡。

刘琦姿容俊雅守在一旁,仔细观察着竹麻的变化。他不时捏起一撮纤维搓捻,感受其细腻程度。终于,他意足点头:“成了,够细了!”

捣好的竹浆被倒入水槽,赖堂手持竹帘,动作行云流水。他将竹帘轻轻浸入水中,手腕灵巧地一荡,竹浆中的纤维便均匀铺开。

紧接着,他手腕一抖,湿漉漉的纸膜便从竹帘上揭下,叠放在木板上沥水。每一个动作都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与调整,力求让纸张的厚薄、韧性达到最佳。

“此纸既成,未知品相若何,敢请使君一鉴!”赖堂双手捧起一张前日曝晒的成纸,躬身趋近,眼中熠熠生辉。

刘琦接过纸张,迎着光细细端详。只见竹纸质地均匀,透光处纤维交织如网,复将其轻折,清音泠泠,恍若玉磬相击,余韵绕梁。

“韧性尚可,但表面还不够平滑,勉强能够书写。欲成精纸,当于纸浆之中,增纸药二成,方能细腻莹润。”

赖堂笑意盈面,双瞳似有光华流转,难掩欣喜之态。

刘琦凝眸案头叠若玉璧的竹纸,指腹摩挲其温润肌理,舒泰地抬首问道:“如今一日能产出多少纸张?”

赖堂眉飞色舞,声颤难抑:“禀使君!昔日匠作穷极心力,一人一日仅得纸百余张。今赖新术之利,匠人单工可制六百张。我等师徒五人齐力,日成竹纸可达三千之数!”

作坊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匠人们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半干的纸张从晒纸架上揭下,再利落地贴在光滑的焙墙上。炽烈的阳光洒在新纸表面,映出一片银白的光泽。

刘琦目巡工坊,见匠作穿梭如织,俄而敛眉思忖:“我再调数人充作杂役,专司苦力,如此可省尔等精力。”

赖堂倏然昂首挺胸,神色慷慨:“若得使君相助、物料充裕,小人斗胆断言,工坊日成竹纸三万之数,亦非难事!”

黄忠甲胄铿锵作响,大步趋前,瞠目惊问:“三万张纸?!此数当真?莫不是痴人说梦?“

赖堂肃然长揖,向黄忠解惑道:

“将军有所不知,麻料造纸,需经浸沤、剥皮、反复捶洗等十余道工序,耗时费力。而公子传授的竹纸‘沤煮脱胶’与‘石灰发酵’之法,不仅缩短了工时,更省去诸多繁杂步骤,效率自然数倍提升!”

黄忠拊掌朗笑:“妙哉!麻纸每张值十余钱,若竹纸日产三万,一日之入竟达三十万钱!此诚天赐财源,富国强军指日可待!”

刘琦轻轻摇头,神色从容:

“汉升,事情哪有这般简单?要将竹纸销往各地,需打通商路、雇佣脚夫、打点关卡,最少得分出去几成利润。况且,购置工具、采买原料、支付工钱,哪一项不需本钱?”

赖堂拱手不迭,恭声应和:“使君高见!造纸作坊刚起步,设备调试、工序磨合都需时日,至少得运转数月,才能稳定产出。”

刘琦颔首,目露坚毅铿然:“吾即拨五十人供尔差遣,所需物料亦会加急筹措。尔当妥善调配,速制上品佳纸,勿负所托!”

赖堂眼眶泛红,神情激切,朗声道:“小民蒙使君厚恩,定当肝脑涂地,使竹纸畅行大汉十三州,扬使君之名!”

刘琦疾步向前,双手扶起赖堂,旋即转身,目光投向作坊之外鳞次栉比的焙墙。那里晾晒着的不仅是竹纸,更是他教化万民、振兴岭南的希望。

日头西斜,刘琦带着几千样纸踏上归途,马蹄声“哒哒”作响。

暮色漫进县衙时,马玄匆匆迎上,见刘琦衣襟沾着竹屑,不禁疑惑:“公子这几日踪影难觅,不知去了何处?”

刘琦做了甩手掌柜,可怜马玄有苦难言。当初言明要同甘共苦,可如今刘琦一连数日不见踪迹。

马玄没等到回复,便见几名士卒抬着木匣鱼贯而入。掀开盖子,竟是满满当当的白纸。

“这……”马玄瞪大双眼,心弦微微发颤,“如此多纸,从何而来?”

刘琦抬手取出一张,迎着残阳轻晃,纸面泛着柔和的光泽:“我已得造纸新法,自此县衙文牍,俱以纸录之。”

“用纸代简?”马玄后退半步,惊得声音都变了调,“竹简坚固耐用,可反复誊写;纸张轻薄易损,如此奢侈,如何使得?”

一匹帛的价格,在八百钱上下。一匹粗麻三百钱,麻纸的价格可不比粗麻低,普通苦役一个月的工钱,也就一匹粗麻。官府用纸来书写,实在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