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夷陵灭蜀,中兴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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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肥羊过关

荔浦城外,新垦之田弥望无极。健儿们吆喝之声相闻,挥锄荷锸,汗透重衣。修缮茅房的工程也在紧张进行,斧凿叩木,声如击筑,一派竞作之象。

刘琦凭高而立,俯瞰诸役如火如荼。幽深的眼眸里,盛载着最和煦的笑意。

黄忠负巨梁阔步而过,掷木于地,拭额汗道:“公子,吾等披荆斩棘,终得沃壤。然粪肥草木灰未至,恐误农时。”

刘琦眉宇之间,隐忧如墨凝而不散:“荔浦凋敝久矣,诸务待举,百废待兴。然丁口稀少,人手匮乏,诸事掣肘,奈何!”

黄忠顿足道:“就算茅房修葺告竣,待粪肥腐熟,非三月不能成,必误荔浦膏壤之利!”

刘琦遥望众役,神色微疑道:“事已至此,且徐图之。文长近来鲜见踪迹,我熔铁甲为农具,令其介怀至今?”

黄忠挠了挠头,附耳低语:

“文长性矜,素讷于言而敏于心。铁甲乃将士性命所系,熔一具已属不易,况百具之数?锻造铁甲,费铁耗工,皆文长率弟兄浴血而得。公子此举,纵他不言,安能心无芥蒂?”

刘琦神色一怔,匀了匀气息道:“文长素来通达事理,胸怀丘壑,焉能为此等小事耿耿于怀?莫不是你误揣了他的心思?”

黄忠复近数步,神色凝重道:

“公子有所不知,每逢恶战,文长必亲率死士,陷阵先登。铁甲非止铁叶缀成,实乃将士身家性命之所托。今一朝熔毁,纵使文长忠勇,亦难免心中剜痛,岂止‘心疼’二字可尽?”

刘琦闻之,心下剧震。想起魏延素日里讷言守拙、赤胆忠心之态,以及沙场上铁甲映日、挥戈陷阵之姿,愧意顿生,叹道:

“听汉升一言,方知决策仓促,竟未体恤文长与将士们死生相托之情,实乃大谬!”

黄忠觑见刘琦眉峰紧蹙,沉声劝道:“公子,宜尽早与文长一晤。心有嫌隙,不宣于口则愈积愈深,坦诚相谈,方可冰释前嫌。”

刘琦揉按酸涨的太阳穴,苦笑着颔首:“汉升所言诚是,近来忙于垦荒疏渠之事,竟怠慢了文长。待此间事务稍缓,某必与他置酒高会,一解心结!”

“我信公子能妥善化解。”黄忠言罢,即返身复督工事。

刘琦往来奔走,既需调遣垦荒役夫,又须监看筒车、曲辕犁造作进度,忙忙碌碌。

马玄汗流浃背,疾奔而至,喘喘而言:“公子!漓水关卡生变!”

刘琦遽然起身,泥污盈手,犹自镇定道:“究竟何事?快讲!”

马玄捋了捋思绪,汇报道:“郭表在漓水置卡征税,遇到硬茬!有支商队,自称进贡使团,坚拒纳赋。其队中携交趾文书,似与士燮有关。”

“竟与士燮相关?”刘琦目光如电,凝眉思忖,“岭南之地,势力盘根错节。传闻,士燮执掌交趾多年,仍频繁进贡朝廷,好稳固权势。”

马玄面色发白,压低声音:“正是如此!郭表犹疑不定,遂请魏将军往查,岂料……”其喉结上下滚动,面露惧色,“魏将军竟突然发难,将商队屠戮殆尽!”

“文长果决,手段凌厉……”刘琦瞳孔微微一缩,转瞬冷哂,“既敢冒称进贡使团,杀之亦不为过,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马玄惶急,搓手不止,道:“商队之中,竟还有吴府君所发通关文书!郭表吓得魂飞魄散,深恐因此开罪苍梧。今已暂且封锁消息,待公子裁夺!”

刘琦阔步趋至马厩,沉声道:“某当亲往一探。”旋即飞身上马,披风于暮霞中猎猎鼓荡。

黄忠紧随其后,二人策马疾驰,径往漓水而去。

灵渠是连通南北的重要水道,贯通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常有商队往来。

刘琦策马急至,彼时暮色四合,如血残阳将江面染就一片酡红。岸边尸首狼藉,数十具尸身横躺竖卧,鲜血殷红,蜿蜒而下,汩汩流入江中,腥味弥漫。

郭表趔趄奔至,衣襟污尘斑斑,惊惶呼号:“公子,魏文长实乃莽夫!我再三劝阻,他却一意孤行,贸然出兵。今祸事已生,如何是好!”

刘琦紧勒缰绳,目光如鹰,扫向魏延。其身披玄黑铁甲,身姿挺拔,神色泰然自若,浑不似刚经历一场惨烈拼杀,倒仿佛只是寻常演练一般。

“文长,我军可有伤亡?”

魏延抱拳一揖,眼底锐芒一闪,朗声道:“回禀公子,我军将士皆安然无恙。彼辈不过乌合之众,何足挂齿。只因商队所运货物价值连城,卑职实难坐视其蒙混过关,故而果断出手。”

他抬手示意,士卒们立刻掀开篷布,珠光宝气瞬间倾泻而出。翡翠雕琢的瑞兽、玳瑁镶嵌的屏风、大贝串成的璎珞,还有琉璃盏、犀角杯、象牙雕,在夕阳下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黄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瞠目咋舌道:“乖乖!瞧瞧这些个物什……”

魏延一脚踢开脚畔的木箱,箱内整排金饼顿时显露,熠熠生辉。他神色冷峻,沉声道:“这批货物,最保守估计,亦值万金。即便于黑市低价抛售,换得三五千金亦非难事。荔浦一地十年赋税,恐难望其项背。”

郭表急得双脚乱跺,额上青筋暴起,高声道:“你行事前怎的不通报一声?这般价值连城的东西,背后岂能没有强硬靠山!十有八九真是士燮的进贡使团,他怎会轻易放过咱们?祸事闯大了!”

魏延猛然掣剑出鞘,寒芒映面,剑锋遥指江心,朗声道:“若事事瞻前顾后、畏怯不前,何能成就大业?等他们寻求吴巨庇护,再想动手就迟了!”

刘琦执起一樽象牙雕,指腹抚过其上细腻纹路,沉声道:“通关文书何在?”

郭表战战兢兢,双手捧上一叠竹简,臂膀犹自轻颤:“皆在此处,请公子过目!”

刘琦凝视满地珍宝,态度坚决道:“此等重宝,断不可运回荔浦。”

魏延虎目圆睁,嚯地抬头,震声道:“公子何出此言?难道要原物奉还?”

郭表神色凝重,沉声道:“自古密事难藏,士燮若知珍宝被夺,岂肯善罢甘休?届时必挥师问罪,而今荔浦根基未固,若因此树敌,无异于引火焚身!”

“怕他作甚!”魏延长剑寒光一闪,岸边枯枝应声而断,“士燮若倾交趾之众来犯,末将愿率死士为公子守关拒敌;纵使吴巨亲提万军,末将亦能横戈立马,将其一举荡平!”

郭表气得面色煞白如纸,厉声喝道:“简直狂妄至极!”

“都住口!”刘琦抬手制止,目光在两人间逡巡。凛冽江风呼啸而过,卷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岸边浓重的血腥味也被裹挟着,愈发刺鼻。

魏延剑鞘撞地,铿锵之声响彻江畔,旋即抱拳躬身,朗声道:“但凭公子吩咐,末将赴汤蹈火,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