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双姝同现
苏絮窈蜷缩在绣着金丝牡丹的软枕上,指尖抚过琴弦时,檐角铜铃忽然发出细碎的呜咽。暮春的雨丝穿透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洇出蜿蜒血痕。
“三更天了,二小姐该歇了。”门外传来张嬷嬷沙哑的嗓音,混着急促的雨声由远及近。
豆大的雨水碾过满地桐花,汇聚在东院的墙角下滋养着那早已经枯萎的梧桐树。
院落的烛火不停跳跃,微风带起燃烧的红灯笼吹得乱颤。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缠上脚踝。低头望去,竟是一条通体墨黑的蛇,冰凉的鳞片划过她的小腿,粉红的蛇信子吞吐间吐出一个由液体包裹的东西。那东西被吐出的瞬间缓缓变大,最终落在苏絮窈的手心里。
透明的液体消散,露出被包裹的东西,是一个白糯细油的白玉镯子。
苏絮挽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白玉镯子缓缓举过头顶,“皓月凝光华,似月光落腕间。”
“苏眠棠,你终是要回来的。”
窗外惊雷炸响的刹那,苏絮窈拿着白玉镯子轻笑,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琴身暗格,十八根冰蚕弦骤然绷紧。当第一滴血顺着指尖落在白玉镯子上,红与白的交织,刺眼夺目。
义庄的腐臭味浸透了每寸肌肤。苏眠棠躺在掉漆的柏木棺材里,周围尸傀不敢轻易靠近,那些被炼化的尸傀拖着肠肚走过青石板,腐烂的眼眶里栖着绿头苍蝇。
雷光劈开云层时,树影里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他手中的招魂幡正滴落黑血。
尸傀们突然齐刷刷转头,三百六十度扭转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黑猫跃上棺椁的瞬间,躺在棺材中的苏眠棠手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
当第一个尸傀的利爪刺破棺材板时,躺在棺材中的苏眠棠瞬间睁开眼睛。
“胆子够大!竟然敢打扰我沉睡!”
一声爆呵,一股强有力的灵力冲破棺材,棺材顿时四分五裂,震飞在场的尸傀,一瞬间血雾四起,腐烂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青铜面具碎裂的瞬间,露出一张苍老毫无血色的脸,青色的尸斑几乎遍布他半张脸,他腐烂的喉管里发出嗬嗬怪笑:“通灵之体...果然是你......”
“你是谁?”
苏眠棠眉头微蹙,
“传闻通灵之人生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可通冥界御鬼神,医魂体肉白骨,”
“老夫寻找七窍玲珑之心三百多年,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小地方遇到了。”
他嘴巴微张,嘴上缝上的线随着他张合的动作而颤动。
老者枯爪忽化作森森白骨,五指暴涨如利刃袭来。
苏眠棠后仰躲过直取咽喉的杀招,却见那骨爪中途诡谲转折,竟然朝着她的心脏袭来。
苏眠棠足尖轻点碎裂的棺木,九道紫冥幽焰自梵文处腾空而起。
那黑猫弓起脊背发出婴啼般的嘶鸣,碧色竖瞳竟变成金瞳。
“小丫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冥火竟然练到二阶,是我小看你了。”
老者的招魂幡突然暴涨三丈,幡面浮出数百张扭曲人脸,裹挟着腥臭黑血扑将过来。
“去!”苏眠棠并指划过虚空,冥火化作九条锁链绞碎人脸。那些残破的面孔发出哀嚎,溅落的黑血竟腐蚀得青石板腾起紫烟。
她旋身避让时忽觉脚踝刺痛——不知何时缠上三根浸满尸油的槐木钉,钉尾缀着的铜铃刻着“玄门”二字。
“玄门的锁魂钉?”
苏眠棠并指虚化,紫冥幽焰从她脚底迸发,化作一团烈焰包裹住她自己。
“老头,你竟然出自玄门!”
苏眠棠神情严肃,黑猫脚踩棺材一跃而起,落在她的身前。
紫色的火焰完全包裹住黑猫,黑猫的体型立刻膨胀十几倍,黑色柔软的鬃毛变成鳞片,墨黑色的鳞片闪着幽光,四只利爪踏碎虚空而来,一双金色竖瞳直勾勾的盯着老者,那眼神如野兽盯住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尖锐的牙齿闪着寒芒,张开口哈气,野性十足。
“八爷,撕碎他。”
苏眠棠命令眼前的黑豹。
黑豹得令,张开血盆大口就朝老者扑来。
老者冷哼一声,招魂幡的幡面又浮出数百张扭曲人脸,面容扭曲痛苦的鬼哭狼嚎,朝着黑豹扑来。
“八爷,烈火焚天”
苏眠棠指挥八爷,八爷张开口喷出紫色的火焰,对着那上百张人脸就是一顿火焰的洗礼。
“不愧是二阶紫冥幽焰!”
人脸在火焰的灼烧中尖叫,声音刺耳,几乎要穿透耳膜。
“小丫头,你竟然破了我苦练一百多年的百鬼行!”
老者没想到眼前的一个年龄小的丫头片子竟然练成二阶的紫冥幽焰。
他手起刀落鲜血溅上招魂幡的刹那,整座义庄的棺材同时炸裂,二十七具金线缠尸破棺而出。
“三百年前老夫剖开九百九十九具灵尸,才炼成这玄阴尸煞阵。”老者嘴角缝合线崩开三针,露出内里蠕动的蜈蚣,“小丫头,你的心...”
话音未落,黑豹突然跃至阵眼,紫焰从他脚下迸发,焚烧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鬼傀。
“没用的,紫冥幽焰可焚烧不了灵体练成的鬼傀。”
“是吗?”苏眠棠咬破手指,虚空画符,染血的手指插入地面,地底竟爬出七具身披铠甲的骷髅武士,锈迹斑斑的刀锋上还沾着陈旧血渍。“出来吧,我的将军们!”
“想要得到我的心脏,下辈子吧。”她屈指弹出血珠,冥火顺着金线烧向控尸老者。那金线似是耐火,竟然练紫冥幽焰有烧不断。
“这可是由怨灵的怨念滋养百年的缚魂线,小丫头你的紫冥幽焰可烧不断。”
“烧不断,那就斩断!”
二十七具由缚魂线控制的灵体鬼傀根本就不是骷髅武士的对手,很快被快刀斩乱麻。
“他们是灵体鬼傀,杀不死的。”
老者话语落下,被骷髅武士砍的四分五裂的灵体鬼傀竟然汇聚在一起,变成一个长着二十七个头颅一百零八个足的蜈蚣。浑身冒着黑气,空洞的眼眶似是在锁定她的位置。体型是黑豹体型的几倍,如巨怪一样。
“这可是禁术!老头!”
苏眠棠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人性巨怪蜈蚣,恐惧一瞬间从她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由人组装成怪物,需阳年阴日阴时出生的童子童女的鲜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再需足月需要临盆的孕妇的怨气滋养至少百年!
苏眠棠不敢想眼前的老头到底杀了多少人,光是需要童子童女的鲜血就得几千人,更别说孕妇百年的怨气。
“该死!该死!你真的该死!”
她双手快速结印,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咒语,手背上的梵文顿时光芒乍现,梵文自她手背上飞出,围绕着苏眠棠周身转动“अतिभोजन,अहंकार,ईर्ष्या,क्रोध,आलस्य,लोभ,काम”
随着她的话语梵文由原本的金光逐渐变成黑色的微光,梵文似乎也变得更加大。
“去!”
她双眼猛地睁开,由原本的黑色变成金色。梵文随着他的指令飞到各自对应的七位骷髅武士的身上。黑色的梵文融入骷髅武士的身体,骷髅武士的体型一瞬间变大,变得几乎和蜈蚣一样庞大,青黑色的烟雾浮现在骷髅武士的身后,似地狱而来的判官。
“杀!”
苏眠棠结阵,刀光织成密网朝巨型蜈蚣砍去。
“你竟然召唤出冥界七大护法!”
老者原本沉静的面孔在看到眼前冥界的使者,恐惧袭上心头。眼前的小丫头片子到底什么来历!竟然能请动冥界七大护法!她不是一般的通灵之人!一般的通灵之人绝对达不到这种地步!
老者吓的后退一步,忽然招魂幡的怨气横飞,数百张人脸再一次的浮现出来,招魂幡自燃了。
“我的招魂幡!我的招魂幡!”
老者吓的扔掉自燃的招魂幡,再无嚣张气焰,看向苏眠棠的眼神除了还怕和恐惧再无其他情绪。
巨型蜈蚣根本就不是冥界七大护法的对手,很快就落于下风,一百零八个足被砍的只有零零几个足,身体也被拦腰折断成四段,头更是被劈开两半,黑色恶臭的血喷溅出来,溅在青石板上,被腐蚀出一个大坑。
刀光剑影,玄黑色的巨刀挡在老者的身前,刀身映出老者恐惧的神情。他忽然拔腿就跑,苏眠棠怎么可能放过他,“क्रोध”
被叫名字的骷髅武士把手中的黑缨枪扔了出去,冰冷的刀刃穿透老者的腹部,老者被钉在原地。
黑色的烟雾从老者身上冒出,金色的光芒在老者的体内闪着微光。老者发出非人的惨叫,浑身尸斑突然渗出血水。
“八爷,吃了它。”
八爷得令,骷髅武士收起黑缨枪,八爷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把老者拆之入腹。
苏眠棠还维持着结印的动作,她额头露出细密的汗珠,面露难受,嘴角溢出鲜血。
她快要撑不住了,召唤七大护法几乎快要燃烧殆尽她的法力,现在当务之急是送这些死在老头手下的怨灵和鬼傀超度转世。
“幽冥为引,黄泉开路!”苏眠棠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血符。整座义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翻涌的忘川虚影。黑猫双瞳射出金光,金冥幽焰顺着血符蔓延,将怨灵和鬼傀全部包裹起来。
七大护法镇守在苏眠棠身前,怨灵不敢造次,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里面的怨灵和鬼傀发出惨叫。
苏眠棠腕间的金环应声碎裂,鼻腔涌出黑血。黑猫哀鸣着缩回普通大小,她踉跄跪地,颤抖的手摸向自己的鼻子。
金色的火焰燃烧殆尽,忘川河倒映的湖泊就在脚下,苏眠棠强撑着站了起来,颤抖的左手化刃,掌心多了一道血痕,“黄泉引路,忘川河岸,阴差同现,”
忘川虚影中冒出青黑色的烟雾,烟雾汇聚在一起紧紧包裹住被超度的怨灵和鬼傀,连同七大护法一起沉入忘川虚影中。
他们消失后,苏眠棠再也撑不住倒地,眼眶和耳朵以及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八爷跳到苏眠棠的脸前,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舐她的脸。
“主人,你这次一次性超度了两万多人,身体吃不消,没有七窍玲珑之心撑着你的肉体,你的肉身会衰竭。”
“……我没事。”
苏眠棠有气无力的说。
“只是耗费了太多法力,有些虚弱罢了。”
这是她第二次召唤七大护法,法力被燃烧殆尽了。现在她的身体不过是肉体凡胎。
手背上的梵文也消失了,苏眠棠抬手,手中冒出一簇微弱透明的火焰。
“就连简单的冥火都维持不了了。”
苏眠棠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身体非常虚弱,就连走路都得贴着墙壁走,“走,八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待会该有人来了。”
“主人,你这么虚弱能走多远,我背着你。”
“不用了,你也就吸收了老头一点七窍玲珑之心的力量,维持不了太久的兽型,”
“咳咳咳………”
苏眠棠一口血喷在地面上,双眼发晕,双腿发虚,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意识模糊。耗费太多法力了。
在她倒下之前,八爷变成兽型,用尾巴卷起苏眠棠放在自己的背上,跃上房顶,踏在树梢消失不见。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满地狼藉。
此刻宫墙深处的观星台上,白发国师手中的星盘轰然炸裂。他望着双月同天的异象,浑浊的眼珠映出两簇跳动的幽蓝火焰:“双生劫现,九重天变,血月同现,神使天降。”
暴雨过后,细雨绵绵,攒满雨水的露珠顺着树叶滑落,滴落在土里。远处传来马蹄声,带起阵阵泥泞,玄色旌旗上金线绣着的“玄门”俩个字刺破雨幕。
“看来我们来晚了。”
为首坐镇的人一身白色华服,手持一把扇子,看着眼前坍塌的义庄,地上满是碎屑的棺木,青石板被腐蚀的大坑,树上甚至还有刀砍的划痕。
“这里应该刚经过一场大战。”
玄衣男子翻身下马,看着被腐蚀出的大坑,“这到底是什么魔兽弄的,毒液竟然能腐蚀青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