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烬玉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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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玉门沙·鹤唳绝

玉门关外的戈壁滩被狂沙笼罩,柳砚秋的马车在砾石路上颠簸时,车辕突然发出断裂声。阿青勒住缰绳,风沙中传来箭矢破空声——三枚鹤形弩箭钉在车轮旁,箭尾白翎上沾着冰晶,正是鹤鸣轩“踏雪无痕”的标记。

“郡主,是埋伏。”阿青反手甩出袖箭,护在马车前。柳砚秋掀开毡帘,见二十余骑从沙丘后涌出,为首者披着白熊皮氅,腰间玉盏碎瓣在阳光下泛着血光——正是第三章夜袭侯府的面具人。

“楚砚秋,你果然来了。”面具人摘下面具,左脸爬满蛇形疤痕,正是当年楚陵城破时被定北军副将砍伤的前楚御林军统领李崇,“长公子等你三日了。”

鹤鸣轩的营地隐在风蚀雅丹后,牛皮帐篷外悬着七盏鹤形灯,灯油中掺着磷粉,在暮色中映出“复楚”二字。柳砚秋跟着李崇踏入主帐时,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中央火盆里烧着半卷大胤舆图,火星溅在玉盏碎瓣上,发出如泣如诉的鸣响。

“砚秋?”帐中传来沙哑的呼唤。锦屏后转出个青衫男子,腰间悬着完整的双鹤佩,却在抬头时让她浑身血液结冰——那张脸与她记忆中的兄长有七分相似,却左眼角多了道箭伤,瞳孔泛着诡异的金色。

“长兄?”她脱口而出,却在看见男子掌心的鹤形烙印时顿住。楚氏皇族掌心应是“山河印”,而他掌心的,分明是鹤鸣轩“血祭鹤”的咒印。

男子突然踉跄跪地,金色瞳孔中闪过痛苦:“砚秋,他们给我下了‘鹤影咒’,”他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李崇他们要拿我当活祭,用玉盏碎瓣开启山河兵库——”

帐外突然传来厮杀声。阿青的银哨声穿透风沙,柳砚秋听出那是云鹤卫“撤退”的信号,却被李崇的碎瓣抵住咽喉:“别指望定北侯世子来救你,”他盯着她袖中玉盏,“裴溯此刻怕是自身难保——定北军的暗桩,早把你的行踪报给了皇帝。”

火盆中的舆图突然燃尽,露出底下刻着的星图。柳砚秋终于明白,鹤鸣轩所谓的“山河兵库”,竟是利用玉盏碎瓣共振,唤醒埋在七座兵冢中的前朝亡灵士兵,而祭品正是拥有楚氏血脉的长公子。

“楚氏玉盏本是祭天器皿,”李崇的疤痕在火光下扭曲,“当年太祖用它与上苍立约,以皇族血脉换天下太平。可定北侯屠我楚陵时,你们躲在井底苟活,我却看着妻儿死在马刀下!”

他突然将三枚碎瓣按在长公子眉心,金色瞳孔瞬间被血色淹没。帐外传来地动山摇般的轰鸣,远处雅丹群中,无数身披楚甲的骸骨破土而出,眼窝中跳动着玉盏碎光。

裴溯的玄色战马在沙丘后现身时,月光正被风沙染成血色。他望着远处爬满碎光的骸骨军团,终于明白楚氏遗书里“碎玉焚兵”的真正含义——不是焚烧兵器,而是焚烧所有被玉盏操控的亡灵。

“世子,定北军前锋距此三十里。”暗卫单膝跪地,呈上染血的密报,“皇上怀疑您私通楚氏,命大军合围玉门关。”

裴溯盯着掌心的鹤形疤痕,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当年屠楚陵,是皇上借我手除去心腹之患。砚秋若活着,定要护她碎玉焚兵,莫让天下再遭兵戈。”他扯下侯府腰牌,任由玄色大氅被风沙撕裂,露出内里绣着的楚氏云纹。

柳砚秋被李崇推到兵库入口时,长公子已化作半具骸骨,金色瞳孔中只剩碎光闪烁。玉盏七瓣在她袖中发烫,与兵库上方的北斗星图形成共振,她终于看清石壁上的血字:“焚兵者,需以身为引,碎骨成尘。”

“动手!”李崇的喝令下,骸骨军团举起锈蚀的兵器。柳砚秋望着最前排骸骨腰间的玉佩——正是十年前她送给兄长的生辰礼,突然明白这些亡灵,皆是当年为保护她而死的楚氏暗卫。

“砚秋!”裴溯的声音穿透风沙。他带着十名暗卫杀开血路,佩刀却在触及骸骨时被碎光弹开。柳砚秋看见他眉间红痣已蔓延至唇边,知道“弑亲咒”已入膏肓。

“用你的碎瓣刺我心口!”裴溯抓住她握碎瓣的手,“楚氏咒术需皇族血脉才能破解,当年我替长公子挨的那刀,早让我身上流着半口楚血。”

柳砚秋的碎瓣刺入他心口的瞬间,七瓣玉盏突然齐鸣。兵库上方的北斗星图倒转,所有骸骨眼中的碎光开始熄灭。李崇发出惨叫,他手中的碎瓣反噬入体,化作点点荧光融入风沙。

“原来……焚兵的引,不是皇族血脉,是甘愿为天下死的人心。”裴溯笑了,血珠溅在她银蝶步摇上,却比十年前楚陵的月光更亮,“我爹当年没屠楚陵,他把三万楚氏百姓扮成定北军,送往玉门关外……”

地动声渐歇。柳砚秋抱着逐渐透明的长公子,发现他掌心的咒印褪去,露出真正的“山河印”——原来十年前他假死,是为了潜入鹤鸣轩,阻止李崇启动兵库。

“砚秋,碎玉吧。”长公子的声音像风中残烛,“把七瓣玉盏埋入七座兵冢,让楚氏与大胤的血,都化作护佑百姓的沙。”

裴溯的指尖划过她手背,将最后两枚碎瓣放入她掌心:“定北军快到了,”他望着远处扬起的尘烟,“我会用侯府世子的身份,替你担下所有罪名。”

更漏声在戈壁格外清晰。柳砚秋看着手中完整的玉盏,突然想起母亲的帛书末句:“碎玉者,需断此生所有羁绊。”她望向裴溯,他眉间红痣已淡如薄雪,却在对她笑——像极了十年前马厩里,那个说“我护着你”的少年。

“好。”她闭上眼,将玉盏摔在兵库石阶上。七瓣碎光冲天而起,化作漫天流萤,掠过裴溯染血的衣襟,掠过阿青吹响的银哨,掠过玉门关外的沙丘——那里,三万楚氏百姓正在新垦的田地里,种下来年的希望。

雪,竟在这戈壁滩落了。柳砚秋接住一片雪花,忽然明白,所谓山河烬,从来不是王朝覆灭,而是有人愿意用碎玉焚兵的勇气,让战火永远停在下一个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