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有没有想过一夜情之后

游泳馆的白炽灯亮得刺眼。

苏梨抹去大概被灯光刺出来的泪，手压住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心情一下高一下低，最终终于归于死寂地沉到了谷底。

每月……四万……？

事实证明，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干笑。她掌心冷汗津津地捏着半旧的卡包。

普通的月付医疗是一回事，靶向药显然是另一回事。

医院的缴费页面近在指尖，催促着她赶紧付款，趁早走人。

“梨花。”

耳畔有人在唤，苏梨却只情愿她在做梦。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又病了？”

随即，一只温暖的手心轻轻贴上她潮湿的额头。苏梨像骤然被打捞出水的鱼，惊得身子一颤。

“不烧啊……”

俞赫松了口气。紧接着，“嘣”地一下，苏梨的脑门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弹。

“——不烧，但傻了。”

“——哎哟！……疼！”

苏梨吃痛坐起。她正要伸手反弹回去，抬眼却正好迎上俞赫黑透透的眸子。她立刻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搡进自己躺椅下的运动包里。

眼看着，俞赫把两只瘦手往长溜溜曲线利落的黑色比基尼腰间一叉。

这架势，倒像当场判了她的罪：

“发什么呆呢？真让人不省心……你倒说说，我的周末呢？”

偌大一个校园游泳馆，空荡荡回荡着俞赫的拷问。苏梨心里先笑：明明，俞赫都已经在主动陪她散心了。

苏梨望着水波荡漾的游泳池，忽然庆幸自己还有俞赫这个朋友。

不然，她真不知自己能撑多久。

她正想，眉头忍不住又深锁。忽然，俞赫眼神闪亮，一弯腰，她竟从自己半开的卡包里捡起一张小纸条——

“哟，这个号码是谁的？”

苏梨翻身急着抢，却扑了个空。

苏梨哭笑不得。从前，她从不对俞赫遮掩。但不知为何……这次，她真的不想和俞赫说起那晚的事。

她还记得那天早晨，这张纸条被压在她震动的手机之下。

青金蓝的墨水，瘦金体行书的十一个数字潦草分明，锋芒毕露……像担心她看不清。

——只可能是手机号码。

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苏梨一声无奈轻叹，脸上不禁露出为难的神色。

“噗”——终于，俞赫绷不住，扑进苏梨柔软的怀里彻底笑出声：

“梨花，你呀，你实在太~~~可爱了。你在担心有人不爱你吗？”

苏梨微微发热的脸颊被包子样地随意捏了捏，而俞赫正把小纸条原样小心地收进苏梨的卡包。

俞赫暧昧笑道：

“果然。这个号码，是那晚送你回宿舍的顾学长吧？哇。能一口气抱上三楼，他人帅还挺贴心。亏你到现在还不露底。”

苏梨红了耳根，脑海里瞬间又浮现那晚意乱情迷的后座——

可惜，她正咬住他的胸口意乱情迷——却紧接着被她很不讲情面的经血打断了。

“不过话说回来……”

俞赫掏心掏肺地感叹：

“那位顾学长，也太过高冷了吧？他都把你抱进宿舍，却直接转身就走。我都来不及审问他——”

“你说他只想一夜情了事吧，第二天，他又抢先给你打电话；

“你说他想和你发展吧，一通电话之后，又完全没了踪影。

“真奇了怪了，这人想干嘛？”

“……谁知道呢。”

苏梨低声嘟囔着，心底复杂到说不清。

确实，整整一星期过去，顾慕飞只在第二天一早给她打过几次电话，确保直到她接通为止。

他开口柔和极了，但也只最简单地问她昨夜突如其来的难受是否好些，以及……

“如果有需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尽管当时苏梨的手机屏幕上，顾慕飞的来电显示只有两个字：

“未知”。

……他为什么要隐藏号码？

苏梨微微蹙眉。

手指曾一寸一寸地滑过这两个字，她隐约觉得，这背后太有蹊跷……仿佛顾慕飞整个人都藏在“未知”背后，她怎么抓都抓不住。

像他故意试探，又像……他根本不想让任何其他人联系上他。

——但他又特意给她留了电话。

苏梨忍不住想着那张纸条——一个男人的防备与靠近居然如此矛盾，这让她抗拒又好奇……

而且，在那之后，顾慕飞更干脆如石沉大海，连“未知”的消息也彻底全无了。

“哼，没准这位顾学长只是‘养鱼’高手。”

俞赫摊手：

“不过，他帅气多金还主动关心，要我说，你们就互相养着呗。”

养着……？苏梨哭笑不得。她彻底被俞赫的误会打败。

明明，她早就把顾慕飞抛却脑后了。

顶级的猎人怎么能表现出心急？

“算了。我先不打扰你了。”

俞赫急吼吼地翻出手机：

“老周那家伙，又喊我去救场……唉！就他这个烂好人，三天两头被导师们抓去干活。”

俞赫叹了口气，埋怨里却又带上了一丝关心：

“这男人，没我真不行啊。”

苏梨听得分明，嘴角忍不住偷偷姨母笑。

“正好，闵财的这位，再怎么说都是周一的老朋友。我再帮你探探底，看看这位英俊过人的顾学长到底是真深情还是老海王。”

随手披上羽绒服，俞赫转身又问：

“周末大好的晚上，你确定不跟我一起散散心？”

倦怠地托着眉，苏梨却摇头。

俞赫忍不住撇嘴：

“好吧梨花，你继续发呆吧。”

说罢，俞赫挥挥手。

“——但多思多虑，才确实伤身啊。”

说完，转眼，俞赫已经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出，游泳馆里瞬间空旷。

空气里，只剩下淡淡的氯水味和叹息声。

幸好，苏梨托着腮静静沉思。她还有俞赫这个朋友。若只有她自己——

从心底里，苏梨的心口像被剜住般一酸。她紧攥住自己浴巾下的左手腕，眼泪几乎就要滴出来。

她早就没资格不做猎人了。

在俞赫的世界里，天大的事不过论文和恋爱。

可她，苏梨——

瓶中之花，不可能自己获得养分。

抬头，游泳馆里的白炽灯从指缝里亮得刺眼，此时却透出种凉薄嘲讽的味道。

她不知沉思多久。

……或许。误打误撞之中……俞赫说得也对：

她确实得迅速地拿下顾慕飞。

电话里顾慕飞的语气那么温柔却那么冷淡，像一道她抓不住的光。既然如此，她也不用手软。

不是爱情，也不是缘分。她需要钱，非常需要，需要得快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至于喜欢不喜欢，重要吗？

一夜情的男人——他也没说喜欢她啊。他都骗了她一夜，她骗回来，又算哪门子的过分？

她咬了咬牙，胸口泛起一阵钝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尖锐地挣扎着，她强迫自己无视。

开什么玩笑。她早就没位置去想猎物的感受了。

……心底某种不安骤然翻涌，像暴风雨前——

她刚坚定地这么说服自己，“咔”，游泳馆里的灯骤然全灭。

四周一片漆黑，瞬间吞没了她的视野，仿佛连呼吸也随之窒住。

——“苏梨，苏小姐是吧？”

黑暗里，苏梨一颤，却迅速地收敛惊慌。悄悄地，她弯腰摸住运动包里自己的手机。借一点微光，她手指停在拨号的“1”上：

“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