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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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人群

暮色将水泥染成深褐色,卢凯和程哲拐过斑驳的蓝色标识牌时,楼下早已挤满了人,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裹着劣质烟草的气味扑面而来。

人群缝隙里,穿着五花八门衣服的拾荒者们肩并着肩,仰头望着楼体。

“大犇!!!”卢凯突然扯开嗓子,手臂高高扬起。

人群中,那个铁塔般的身影猛地转身,脖颈处沾着的机油污渍像幅抽象画。

大犇标志性的憨厚笑容瞬间绽开,露出两颗微微歪斜的虎牙。“好家伙!”大犇用满是老茧的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大犇是他们拾荒镇附近镇子的拾荒者,也不知道在外面那种条件,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块头,他们一种年轻人,经常会一起互换物件。

“我就知道,你们这俩小机灵鬼准不会错过热闹!”他说话时胸腔震动,声音像擂鼓般浑厚,引得周围几个拾荒者侧目。

卢凯踮起脚,佯装凶狠地锤了下大犇胸口,拳头却像砸在橡胶轮胎上弹了回来。“少贫嘴,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大犇双臂抱在胸前,迷彩外套早已磨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多处补丁边缘还挂着不知道是什么物质,已经干了,他仰头盯着楼顶上不断晃动的探照灯,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压低声音道:“这次动静可大了,不光咱们 G区的拾荒者全来了,我听那些穿蓝衣服的人说,还有其他区的大佬会来。”

潮湿的夜雾裹着他呼出的白气,在斑驳的路灯昏黄的光晕里凝成一团模糊的雾霭。

他下意识凑近卢凯,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灰布衫随着动作发出簌簌声响,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过巷口堆积的塑料箱,忽然咧嘴:“据说还有个漂亮的妞会来。”

话音未落,就被卢凯笑着推了把肩膀。“去你的吧!”

“就你?吹牛!怕不是见到漂亮妞,腿就软得走不动道儿了吧哈哈哈。”

他夸张地模仿大犇腿软的模样,引来几个拾荒者哄笑。

也不知道谁开了个头,有几个人胆子大了起来,打趣了起来,开始开起来玩笑,只是这玩笑越来越夸张,后面,开头的几人,直接开启了腔。

就在大犇和卢凯准备接话的时候,程哲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睛映着远处闪烁灯,泛着冷冽的光。

两人心领神会,瞬间闭住了嘴。

可周围的气氛却愈发躁动,几个拾荒者拍着膝盖起哄。他们身上的破布随着动作沙沙作响,其中一人满嘴污言秽语,嘶哑的笑声混着夜空中盘旋。

“嘭!”尖锐的枪响撕破凝滞的空气,那名一直在开荤腔的拾荒者猛地后仰,后脑勺撞上墙面溅出的血花在墙皮上炸开。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个胆小的拾荒者踉跄着后退,人群纷纷蹲下。

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子另一头传来,几名蓝衣服的巡查员手持电棍冲了过来,冷白的光束扫过尸体,为首的人皱了皱鼻子。

程哲猛地抬头,他死死盯着 3号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吱呀——铁门缓缓打开,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指甲刮过金属,一队荷枪实弹的侍卫鱼贯而出,黑色作战服上的反光条在探照灯下格外刺眼。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左右各站了一排,枪托重重砸在地面,扬起阵阵尘土。

人群彻底陷入死寂,有人紧张地吞咽唾沫,有人下意识捂住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门内走出,金色长发在夜风里飞扬,黑色军装笔挺,肩章上的银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人双手抱胸站在台阶高处,皮靴踏在石阶上的声响如同重锤,他眯起眼睛扫视着下方的拾荒者,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堆任人践踏的垃圾。

巡查员向金发男鞠了一躬时,喉结剧烈滚动着咽下不安。

罗伯特慢条斯理转动着纯银怀表,表盘折射的冷光扫过巡查队长颈侧的汗渍,“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尾音还没消散,巡查员便如蒙大赦般踉跄起身离开。

卢凯被程哲拽得膝盖生疼,大犇粗糙的手掌死死捂住他下意识发出的闷哼。

三个人像蜷缩在阴影里的老鼠,躲在人群的最后面。

门内传来军靴碾压碎石的脆响,像是死神叩击灵魂的节拍。“罗伯特,发生了什么?”

声线像淬了冰的匕首,带着令人战栗的冷冽。黑发如瀑的女人踏着碎步逼近,墨色军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泛着病态的苍白,眼尾那抹猩红眼线随着她的睨视微微上挑。绣着暗金藤蔓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鎏金配枪的雕花枪柄随着步伐轻轻撞击她的大腿,发出若有若无的清响,仿佛在无声宣告着致命的威慑。

罗伯特躬身退开时,程哲鬼使神差地抬头,正撞进一双淬着毒的眼睛。

只是一眼,程哲就发觉,这个跟她看上去年纪差不多的女生,很危险。

他以前在遇到过野狗,也遇到过抢东西的掠夺者,但是野狗不会莫名其妙的发动攻击,掠夺者只会要你手上的东西,但这个女生,程哲觉得,她会要你的命。

女生瞳孔深处翻涌的暴戾让他瞬间如坠冰窖,那种目光不像在看人,倒像是盯着砧板上的鱼肉。

程哲蜷缩在角落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见过野狗龇牙时喉咙里滚动的低吼,也经历过掠夺者用刀抵住他后背的冰凉,但此刻,面前这个女生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让他从骨髓里泛起寒意——那是一种漠视生命的、近乎癫狂的危险。

罗伯特刚要开口解释,女人已经踏着十厘米的高跟靴逼近。

她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尖勾起男人的下巴,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嘘——”她贴着罗伯特耳畔轻笑,猩红的口红在苍白的皮肤上晕开,像干涸的血迹,“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听没用的废话。”

黑色披风扫过台阶扶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女生每走一步,军靴与金属台阶碰撞的脆响都像重锤敲击在众人心脏上。

她黑色长筒靴下的拉链泛着冷光,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雪白的大腿在高开叉的裙摆下若隐若现,本该是诱惑的画面,此刻却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尸体旁血液还是新鲜的,周围拾荒者身上的味道,混着女生身上冷冽的香水味,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

女生皱着眉,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她突然一脚踢到一名拾荒者,踩在他的胸口,鞋跟轻轻的扭动,碾压着拾荒者的身体。

他知道,在这个女生眼里,他们这些人恐怕连蝼蚁都不如,只要她一个念头,就能轻易夺走他们的性命。

女生声音甜得像裹着糖霜的砒霜:“来,告诉我,刚刚是谁第一个开口的。”

昏黄光影在她眼尾的猩红眼线处明灭,将温柔嗓音衬得愈发阴森。拾荒者浑浊的眼球剧烈颤动,身体在女生的靴下微微颤抖。

程哲感觉大犇的胳膊在身旁筛糠般发抖,自己的后槽牙咬得发酸,几乎要尝到血腥味。

当那根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指向后面时。

女人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红唇扬起的弧度比她腰间的配枪更危险:“谢谢你哦。”

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空气。

女人起身时,黑色长靴在血泊里碾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歪头盯着最后面的三人,转身向后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