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镜墟之辩
推开斑驳的铁门时,锈蚀的门轴会发出类似龙类低吟的吱呀声。五平米见方的水泥地坪上,晾衣绳像褪色的五线谱悬在暮色里,婶婶的碎花衬衣与叔叔发黄的汗衫在晚风中轻轻碰撞,衣角扫过角落里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它灰绿色的尖刺上还挑着去年除夕的烟花碎屑。
东墙根堆着蒙尘的蜂窝煤,潮湿的霉斑在砖缝里蜿蜒成龙鳞纹路。西侧歪斜的竹制晾衣架下,明非常蜷坐在那个缺了条腿的塑料凳上,看远处CBD的霓虹灯在廉价望远镜里碎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星海。生锈的空调外机在夏夜里嗡鸣,震得铁丝网护栏上的爬山虎簌簌发抖,藤蔓间隙漏下的星光像极了卡塞尔学院通知书上的烫金暗纹。
最妙的是东南角那节断裂的水管,每逢暴雨就会奏响空灵的叮咚声。明非曾在那里发现一窝流浪狗,幼崽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流转着金黄般的微光,让他想起那个在芝加哥地铁站上的小魔鬼。
他回来了,但他真的回来了吗?或者说回来的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吗?路明非不知道。
就像那个著名的哲学悖论一样。忒修斯是古希腊传说中的雅典国王,曾率领舰队远征克里特岛,击败牛头怪诺陶洛斯。为了纪念他的功绩,雅典人将他的船保留在港口,作为英雄的象征世代供奉。随着时间推移,船体的木材逐渐腐朽。雅典人为了保存这艘船,开始逐一替换损坏的木板、桅杆和船帆。多年后,这艘船的所有原始部件全都换成了新材料。
问题由此产生,当所有材料都被替换,这艘船还是“忒修斯的船”吗?假设被替换下来的旧木板并未被销毁,而是被后人收集起来重新组装成一艘完整的船。此时,存在两艘船:一艘由新材料组成但功能延续的船,一艘由原始材料重新拼装的船。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呢?
路明非觉得他不是原来的他了。是啊,人体细胞每七年几乎完全更新一次,就像那艘“忒修斯之船”一样,但是人们仍认为自己是同一个人。难道他们不愚蠢吗?不会对自己感到可悲么?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时不时有几缕凉风轻柔的拂过他的发梢。这真的是梦境么?
路明非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说是庄周一日梦见自己化为一只蝴蝶,在梦中他双翼轻盈、翩然而飞,感受到蝴蝶的自由畅快,全然忘却了自己原本是庄周。梦醒后,他陷入困惑:究竟是庄周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此刻正做着梦,梦见自己成了庄周。
路明非觉得现在自己就是那个庄周,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无限趋向于真实的梦。梦中他去了那个名叫卡塞尔学院的精神病俱乐部,一帮精神病们嚷嚷着要去屠龙。他自己也是精神病中的一员,甚至还自诩是屠了龙的英雄。
现在梦醒了。路明非他还是那个17岁无忧无虑的少年;一个喜欢独自呆在天台望着远处绚丽多彩CBD城区的无知青年;一个只敢偷偷暗恋心中却又蠢蠢欲动的闷骚男孩。但唯独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甚至分不清了。在那个梦里,他还有着他在意的人和事,也许还有在意他的人。
那不可能是梦,没有那么真实的梦。如果那是梦的话,那他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又算什么呢?可这也不可能是梦,因为此时路明非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清风悠悠拂过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那种感觉绝不是梦,也绝不可能被模拟出来。
路明非呆呆的望着远方鲜艳的霓虹灯,愣愣地出神,他终究还是像故事中的庄周一样混淆了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关系。也许他就是庄周,也许他也是蝴蝶,或许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或许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他不想再想了,庄周也好,蝴蝶也罢,他现在只想这么静静地望着远方,看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就这么看着。想到这里,路明非像是释了怀,干脆蜷缩成一团,也不坐那个缺了条腿的塑料凳,而是半蹲在天台边缘处。
他觉得这样可真好,很惬意,久违的惬意啊。在那个梦似的现实里,他只顾着逃亡,却不知究竟该逃往哪里。直到他接到那个神秘的电话,似冥冥中自有安排一般。他来到了北西伯利亚的尼伯龙根,在那儿他见到了他的父母。
路明非不禁感到心中一寒,杜登博士的话宛若孤魂野鬼般回荡在他的脑海深处。仿佛扯着他的衣襟,冷漠地告诉着他,这才是梦境。这一切不过是路鸣泽,或者说那个寄生意识所编织的虚假谎言。他是个魔鬼啊,他自己也这么说。又有谁能够和魔鬼公平交易呢?而路明非的母亲——乔薇尼此时此刻还正在病床上躺着——生死未卜。所以他别无选择啊,他不得不跟那个魔鬼做个了断。也许此时魔鬼也正等着他吧?
暮色像一尾银鳞游鱼掠过天际,鳞片簌簌剥落成零星光斑,霓虹在视网膜上洇开深浅不一的色块,真美。路明非已经目睹过远比这宏大的景象,他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男人了。可是……多年前,他喜欢在天台上眺望CBD城区,多年后他依然如此。或许他还是他吧,可能某一天他就不是了,但至少现在他还是他。
路明非忽然嗅到雪松与焚香交织的气味——像古龙水,又像是教堂彩窗后飘来的陈年熏香。不知何时某个少年挨着他坐下,跟他一起眺望远方,淡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CBD霓虹的绚烂。想来这气味是少年身上的,黑色西装翻领扫过他汗湿的肘弯,袖口暗纹流转着类似龙鳞的虹彩。
那件巴黎世家的解构主义西装,像是从哥特教堂彩窗里裁下的夜色,意大利毛巾混纺冰丝内衬在四十度高温里腾冷雾。左襟用银线刺绣着响尾蛇图腾,每片蛇鳞都嵌着蒂凡尼微型蓝宝石。少年翘起二郎腿时露出Saint Laurent漆皮德比鞋,鞋跟嵌着骷髅头造型的黄铜马刺,鞋底分明印着梵克雅宝定制的十二星座蚀刻。
少年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连远处高级的CBD城区也不配,他应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但路明非知道少年为何而来,是那个魔鬼啊!终究魔鬼还是找到了他,而且还是盛装而来。这让路明非不禁想到日本沉眠的源氏二兄弟……那个恶鬼终究还是找到了源稚女,如同现在的他一样。
异日重逢,我该以何见你?以沉默、以泪水,还是以刀锋?我如警惕恶鬼那样警惕你,却又忍不住要用尽一切力量拥抱你……
寂静,太寂静了。他们二人谁也不愿意先开口,静静地感受着余晖逝去,暮色降临。
最终还是路明非先撑不住了,他干巴巴地说:“你好,吃了吗?”
“你好。”少年扭动着尾戒上的黑欧泊,宝石内部星云随角度变化坍缩成不同形态的龙文。解开三粒水晶贝纽扣的衬衫领口里,银链坠着的不是十字架,而是用陨铁锻造的赫菲斯托斯纹章。路明非注意到少年将白达翡丽星空表戴在右腕——这个违背瑞士制表传统的细节让表盘里的猎户座顺时针旋转。表带镶嵌的六芒星每个角都对应不同时区,其中指向东京的尖角正渗着樱红的狰狞光泽,不知预示着什么征兆。
“但你是谁?”少年的眼中闪过一瞬的迷惘。
“我是谁?我不是路明非我还能是谁?”路明非有些没好气,感情这个天天嚷嚷着要交易他灵魂的魔鬼把他给忘了。路鸣泽未老先衰,得了阿尔兹海默症?魔鬼会得那种病么?他们向来都是不老不死的存在吧?这就跟巨龙牙疼来看牙医一样扯淡!
“路明非是谁?”少年对此似乎很执着。
“路明非是我!”路明非咬牙切齿,他觉得路鸣泽在耍他,可面对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他看不出任何戏谑。
“我也叫路明非,路明非就是我,那你又是谁?”少年喋喋不休,“你说你是路明非,我说我是路明非,可你又不是我,那路明非是什么?”
路明非被他绕的有些晕了,良久才给出了答案:“路明非是个代号。”
“那你是个代号吗?”少年发问。
“我当然不是代号,代号是代‘我’的号,我是代号‘代’的那个主体。”路明非有些着道了,他的逻辑也渐渐跟上那个少年了。也许他正逐渐变成一个精神病,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还能和路鸣泽聊聊。
“那你是谁?”少年又问。
路明非正想着该用什么奇葩的理由给搪塞过去时,少年又开口:“你是一个傀儡。”
少年不顾路明非异样的目光,他抬头望天,双眼空洞,嘴里却念念有词说个不停。
“不仅仅是你,是我们,所有人类,所有生命,都是傀儡。”
“你想找一个对象吗?或者你想多一个对象吗?”少年望着路明非的眼睛。路明非满脸黑线,在情感方面路鸣泽应该也知道他的情况,可这个少年却好像不知道一样,或许他们本并不相识。
“你想……”少年的眸中金光璀璨,“我们都想。”
但随即又涣散了,少年喃喃道:“那,真的是我们想吗?还是我们的欲望想?”
“是人都有欲望,不仅我们有,动物也有,需要吃饭,需要繁衍,一生都为这些欲望驱使着。”
“我们呢?和动物没什么差别。我们的所有行为,要么为了吃饭,要么为了繁衍,没有其他。”
“我们都是傀儡,欲望的傀儡。被欲望驱使着前进、生活而没有自我意识。我们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吃饭或者繁衍。”
“可如果按照你的观点,我们都是傀儡,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路明非幽幽地发问。
“我觉得活着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对,没有意义。所谓意义不过是人类对自己行为的粉饰罢了。我觉得有意义的东西,在某人眼里不值一提;有些人拼尽全力,努力一生,也不过是别人出身就获得的资源;有些人日夜苦修,经年累月,一场意外就将所有坚持付之一炬。我们喜欢用意义麻醉自己,似乎这样人生就不至于那么凄惨。但所有的意义,所有人类的意义加起来,也不过是宇宙的一粒微尘,转眼就消散不见。自然界可不存在什么意义。”
“如果活着没有意义,那为什么不选择结束生命呢?”路明非苦涩地发问,他已经被少年的这番话给感染了。
“因为活着没有意义,结束了生命自然没有意义,死亡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它终结的只是生命,而不是痛苦。我们会一直被欲望裹挟着,被痛苦裹挟着,从生到死,无法解脱。”
路明非眼神闪烁,似是思考,似是游移:“所以你觉得,欲望等于痛苦?”
“欲望里面大部分是痛苦的,还有一小部分是无聊。欲望是什么呢?欲望是我们没有得到的东西,当我们没有得到的时候,我们就会痛苦。而当我们得到的时候,我们并不会开心,或许会开心,开心一小会随即会陷入无聊,直到新的欲望来到,然后继续痛苦。人生就是这样,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欲望,没有尽头。一个人赚了很多100万,他不会停下来说我赚够了,他会想着去赚1000万,然后陷入1000万没赚到的痛苦;一个人睡了一个女孩子,他不会觉得这样就够了,他会想着去睡更多、更好看的女孩子。即使道德上不允许,他也会这样想着,然后陷入被道德质疑、被人家男友痛揍的痛苦。”
精彩,无与伦比的精彩!是啊,路鸣泽就是拥有这套说辞的魔鬼,他本就是个雄辩的演说家。可在这之前,魔鬼总说些夸大奇谈的大话,权力、主宰、伟大这类名词频繁闪现。可今夜他却避而不谈,语气反倒是丧丧的。
这他妈是哲学吧?见鬼,两个大男人在深夜天台上探讨哲学问题?!还真是见鬼了,毕竟那个少年也自诩魔鬼嘛……可哪怕就算是哲学,像魔鬼那样信奉的不应该是尼采主义么?Death of gold (上帝已死)啊!Will to power (权利意志)啊!可魔鬼的演说中,却只显露出书本华的阴影,那个所谓悲观主义。
其实路明非对哲学方面并无多大建树,甚至连初学者都不算。他对哲学也没多大兴趣,首次接触这一门类也是因为陈雯雯推荐的。说起来此时此刻陈雯雯和赵孟华应该已经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吧,他们彼此间的生活该是没羞没躁的吧?毕竟主会保佑他们的……
想远了,说回哲学。路明非起初认为哲学是一个高大上的概念,但他后来逐渐发觉那些所谓深奥晦色的辞藻,不过是空谈,毫无实际用处。
魔鬼也会被欲望所困么?魔鬼本来不就是欲望的化身么?路明非胡思乱想,难不成魔鬼因未完成业绩被上司骂了一顿,心中悲愤难安跑来研究哲学?我靠!这世界上有这种货色魔鬼么?!这怕不是个假的吧?!
“还是狗好,狗行天地间,有肉吃肉,有屎吃屎。”少年的脸庞浮现出皎洁的微笑,欧维真的传来狗吠声,“做人限制太多,撒泡尿还要顾虑这顾虑那,做狗可畅快多了!”
犬儒主义!这个流派最著名的是第欧根尼,他的日常生活就是到处乞讨。据说亚历山大大帝曾专门拜访他,向他承诺,可以给他任何东西,只要他想,亚历山大大帝都会满足。第欧根尼的回答是:“别挡着我晒太阳。”果然是只有牛X的人才能说出装逼的话!可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犬儒,所谓的牛X的话不过是对现实的逃避。而哲人不过是说着呓语的梦中人罢了。说实在的路明非还真有点像往犬儒,不一定是狗,但只要不是人就行了,他本就是个想逃避现实的人啊。
“如果可以选择,你是做人还是做狗呢?”少年眺望远方霓虹的灯光,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这狗呢,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看到蜻蜓就去追,看到蜜蜂就去咬,哪怕被遮得满脸包;这人呀,明明有自己在乎的、想要的,偏偏要扭扭捏捏、虚与委蛇,既要压抑欲望,又要端庄守礼,可比做狗难受多了。”
“所以你想做狗子?”路明非反问。
“我可没说。”少年答道,“你看庄中梦蝶,不知庄周是蝶,还是蝶是庄周。人生一场大梦,你问我做人做狗,不过也是拘泥于形骸,倘若我辈逍遥于天地间,做人做狗又有什么区别呢?哥哥。”
这声“哥哥”既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自然与亲切。化身为恶鬼的源稚女再次见到源稚生时也是这般温柔的一声“哥哥”,那根本就是内心深处的真情流露,是无法演绎的情感。也是这声“哥哥”解决了自我同一性的问题,管你是路明非还是傀儡,你永远是我的哥哥。
“你看那些发光的小盒子,”少年魔鬼的指尖划过城市天际线,“人类用三十层混凝土埋葬恐惧,用LED灯编织美梦,可停电的瞬间……”他忽然攥拳,远处商业大厦的灯光应声熄灭,黑暗如潮水漫过街道,“他们连自己的心跳都不敢听。”
路明非的脊柱窜过一阵战栗。楼下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突然变得刺耳,穿超短裙的少女举着奶茶自拍,笑容在手机屏熄灭的刹那消失不见。
“你又要说世界是坨狗屎?”他往水泥台边缘蹭了蹭,夜风卷起褪色卫衣的破洞。
“不,我在赞美他们的聪明。”路鸣泽的虎牙闪光冷光,“既然生存是西西弗斯的苦役,不如把巨十漆成彩虹色。上班族用星巴克纸杯盛装尊严,网红用滤镜腌制青春——多么精妙的集体催眠术。”
“就像盆栽一样活在玻璃罩里?”路明非猛的地转身,发现弟弟的瞳孔正在分裂成金色的复眼。远处未熄灭的霓虹倒映其中,仿佛千万个燃烧的十字架。“你让我看腐烂的果核,却不说花朵为什么还要开。”
路鸣泽的笑声让生锈的钢筋共振起来:“因为绽放本身就是个美丽的错误啊。飞蛾扑火时,真的以为是奔向太阳么?”他忽然按住兄长颤抖的手背,皮肤下青色血管如龙类苏醒般起伏,“承认吧,你早看穿了这场化妆舞会。学生会主席的勋章,诺诺裙摆的香气……不过是更昂贵的致幻剂。”
有冰棱在胸膛生长,路明非听见自己发出陌生的冷笑:“所以呢?像第欧根尼一样住在木桶里,对亚历山大大帝说‘别挡住我的阳光’?”他用力抽回手,指缝间渗出细小的龙鳞,“可如果阳光都是假的……”
少年魔鬼突然鼓起掌来,腕间银链撞出祭祀铃般的清响。“恭喜哥哥毕业。”他张开双臂向后扬倒,无数霓虹光斑在坠落途中凝成希腊字母,“犬儒主义的真谛可不是愤世嫉俗,而是……”呼啸的风吞没了后半句,路明非扑到栏杆边,只看见高架桥尽头亮起两道刺目的车灯。
水泥台上残留着青铜色的鳞片,现在月光下融化成“κυνισμός(犬儒主义)”的字样。远处便利店传来自动门机械的“欢迎光临”,穿西装的上班族抱着关东主蹲在路边,领带在污水里漂成苍白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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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是人形计算机么?”楚子航的背包里传来“芬格尔”小声的喃喃,是那部号称小型Eva的手机。楚子航把它摸出来,摁住电源键许久却不见成效。该死!想关机还得看他愿不愿意,倒真如他的名字一样都是贱货。
“计算那些股票的利润变化趋势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小事,即便我不是完整的Eva。”“芬格尔”喋喋不休,“姑娘而你甚至都没怎么思考,就敢笃定那些股票会盈利。但是事实却恰恰与你入股的相吻合,它们都是盈利的!”
“老娘我是谁?我好歹也是拥有着‘天演’的管账丫鬟!我就是行走的计算机甚至Eva!老娘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华尔街!老娘对世界金融的影响力就好比涛天巨浪!”苏恩曦说着那种豪气漫天的话,声音却压得低低的。
委实,哪怕你是拥有几十亿美元上下的富婆,还是掌管世界金融的资本家,在“诸神的黄昏”到来时,也不过像是个抱头鼠窜的蝼蚁罢了。不过幸运的,“诸神的黄昏”还没到来,他们的低声细语,不过是因为周围都是学院的人。
就在苏恩曦向全球各大新闻媒体公布那个梦魇般的坐标后不久,周围便响起了嘈杂声。他们便火急火燎的钻进了气垫船里,熄了火。好在由于暴风雪,彼此之间的能见度都很差,他们才不至于被发现。
“我并不反对要两位闲谈,可眼下这种情况……”布宁苦笑,“我甚至能够听到坦克履带滚过雪地的声音。”
“我哪知道那帮疯子听到北西伯利亚的某个可疑坐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即便这乍看起来不过是个落满雪的荒原!”苏恩曦如恶虎扑食般从楚子航手中夺走“芬格尔”,一脸凶神恶煞,“贱货,学院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见鬼,那是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家伙!从规模上看,整个亚洲区和欧洲区的分部全部出动了,他们甚至拥有一个有雪地经验的坦克连作为支持,包括十辆T95坦克!这可能是有史以来学院最大规模的总动员。”随着“芬格尔”低沉的声音弥漫开,大家的脸上都颇显苍白。除了楚子航,他面无表情。“芬格尔”被夺走后,他又从包中摸出两把刀来,左手蜘蛛切,右手童子切,俨然一副日本武士的姿态。他是要和那些铁疙瘩比比么?你要面对的可是一支军队和滑膛炮啊!
“学院的人应该想到了,这种时候能收留路明非的,也只有那帮‘末日派’的家伙!而路明非的父母——路麟成和乔薇尼恰恰就是多年前背叛学院的‘末日派’组织成员!难怪学院要……”“芬格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喂,你倒是继续说啊,话说一半算什么事啊?”苏恩曦摇晃着“芬格尔”表达着不满。
“见鬼!见鬼!!他妈的!!!”“芬格尔”几乎要嘶吼,“监测到周围有元素乱流!!”作为小型Eva,它确实具有这样的功能,只是现在太骇人听闻了。
楚子航双手握着刀,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可眼神中有股莫名的坚定。想来他并没有愚蠢到与现代化军事力量扳扳手腕,而是早早的就等着这个吧?
“你回来了。”他冷冷的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