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长辈缘好
等高副社长对苏亦勉励一番离去,他们才提出告辞。
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众人相送。
离开文物出版社所在的故宫城隍庙,大家一起去自行车棚推车,孙香君要返回植物所,跟苏亦三人不同路,率先离开,剩下苏亦、许婉韵,还有俞伟朝跟陈文骅四人一同返回北大。
自从江西万年仙人洞遗址发掘完毕,陈文骅作为发掘队队长陪同苏亦返京,随同他们一起来京的,还有江西博物馆副馆长彭世凡。
不过彭馆长是领导,植物所这边鉴定出结果,确认苏亦他们真的在江西万年仙人洞遗址发掘出万年前的稻作遗存,他就高高兴兴地返回南昌,便让陈文骅继续留京。
一出故宫,进入景山前街,陈文骅就满是感慨道:“苏老弟,这一次老哥真的是沾你的光了!”
苏亦知道他指的是《文物》约稿一事,笑了笑道:“老陈,生分了啊,这一次仙人洞遗址要不是有你在省博物馆忙前忙后,我们怎么可能有经费再次发掘仙人洞遗址,要是发掘不了仙人洞遗址,又何来现在的成果呢!”
说到他俩的相交,也蛮有趣。
一开始陈文骅是看到他《文物》写的文章,才写信跟他谈稻作起源问题的。
当时,苏亦正好在广东博物馆实习,陈文骅以为他是博物馆的研究人员,并且年纪不小,就以兄弟相称,还按照文人习惯自称“弟”,来信就称“苏亦兄”。
结果,得知苏亦的真实身份之后,陈文骅差点社死。
打死也不让苏亦喊他陈老师,坚持要平辈论交,一直让苏亦喊他“老陈”,而四十来岁的陈文骅,明明比苏亦的老子年纪还大,却喊他“老弟”,这事,一度让北大的师长哭笑不得。
不过认识那么长时间,两人你一声“老陈”我一声“老弟”,喊多了,都听习惯了。
倒是听得旁边的俞伟朝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帮腔道:“老陈,这一次,你确实帮了苏亦的大忙,要是没有你鼎力支持,他不会有此收获。”
陈文骅苦笑:“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可不敢贪功。不说别的,就是说我们江西博物馆对这仙人洞遗址的发掘,从62年开始,前后三次,第一次试掘,到发掘,再到64年第二次发掘,简报都写了三篇了,愣是谁都发现不了史前的稻作遗存。”
说到这里,他再次自嘲,“别说60年代,就算是这一次,对于苏亦老弟设计的全新发掘方法,我都跟听天书一样,甚至一度怀疑,苏亦老弟就是在胡说八道,想要在仙人洞找到史前稻作遗存,完全就是痴人说梦,没有想到很快我就被打脸了。”
俞伟朝笑道,“你俩这种情况,属于互相成就,也算是考古史上的一段佳话了。”
被俞伟朝宽慰一番,陈文骅才从这种莫名的情绪抽离。
苏亦才笑道:“老陈,客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王主任可是还等着你的发掘报告呢,这一次,我们争取一鸣惊人,到时候,别说你的《中国古代农业科技成就展》可以全国巡展,就连我们商讨的《农业考古》期刊也是有希望创办的。”
陈文骅露出向往的神情,但是嘴上还是谦虚道:“哪里的话,别说什么全国巡展,要是能来首都办展,我就满足了。至于《农业考古》期刊,更是没影,未来还得靠老弟你来推动!”
陈文骅在江西博物馆搞出一个《中国古代农业科技成就展》,在省内取得不小的成果,展览反响热烈,好评如潮,甚至,《光明日报》一个老编辑还写文章专门报道。
这一次,发掘出来万年前的稻作遗存,只要文章在《文物》成功刊发,江西在史前农业考古的地位必定会拔高,就算不超过河姆渡,也大有并驾齐驱的架势。
这种情况之下,再推动他是农业科技成就展到首都京城巡展,绝对轻而易举,甚至,苏亦说的全国巡展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来,在农史研究,或者说农业考古这个领域,他就拥有一定的江湖地位。
要是他跟苏亦再成功推动《农业考古》的创办,那么在这个领域,他们就可以秉承农业考古领域的“卧龙凤雏”!
这也是他愿意跟苏亦发掘仙人洞遗址的动力之一。
一想到这,陈文骅都忍不住咧着嘴笑起来,露出被烟草叶微微熏黄的牙齿,也不打算遮挡,看得旁边的俞伟朝一阵羡慕。
俞伟朝感慨,“创办《农业考古》期刊,你们还真敢想敢干!”
苏亦笑道:“王主任都夸我是天才呢!”
陈文骅附和,“对,天才嘛,就要敢想敢干!”
这个时候,始终一言不发的许婉韵,也噗嗤一笑,“高奶奶,也说他是少年英才。”
俞伟朝感慨:“我当年16岁考入北大博物馆专修科,当时也被别人称为少年天才,但是跟你这个天才一比较,我的天才含量就太低了,完全不值一提啊!”
“俞老师,您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我是无知无畏,加上运气好,有幸能到北大读书,还遇到你们这些师长,对我关爱有加,不然,我现在还是新会田间的放牛郎呢!”
俞伟朝笑道:“你小子,就知道拿好话哄你老师我开心。”
但内心还是颇为受用的。弟子不必不如师,学生有所成就,作为老师,他自然高兴。
这个时候,他才有空说一些苏亦不知道的事情。
“其实,有了这场研讨会也好,这样一来,也算是堵住学界的悠悠众口了。
河姆渡刚发掘出来没多久,成果还没有消化完,你们就放了一颗卫星,直接在仙人洞遗址发掘出万年前稻作遗存。
这件事,别说在文物出版社,就算是在文物局也造成不小的轰动,就有领导担心,可能存在造假,再加上小人煽风点火,见不得我们北大人好,于是,就想压一压你的稿件。
就是刚才跟咱们合影的高社长拍板,才有《文物》编辑部举办的临时研讨会,不然,你的文章,估计还要被卡很长一段时间,未来啥时候能发表,还不一定。”
这个时候,许婉韵补充道,“高奶奶,其实就是王局长的爱人!”
苏亦脑子没反应过来,“哪个王局长!”
“当然是咱们国家文物局的王野秋局长了!”
苏亦恍然,没有想到高副社长,还是王野秋局长的爱人,这一点,他还真不知道。
以前研究学术史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看过这方面的史料。
终究是对文物出版社方面的文献关注太少了。
他更没有想到,文章遇到的阻力,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大。
过去的一年,苏亦在北大读研,学业压力并不小。
北大考古教研室的师长,认为他没有受过正规的田野考古训练,这不利于往后的学术研究,就安排他到广东博物馆实习。
期间,他参与广东佛山河宕遗址的发掘,甚至主持策划过河宕遗址的成果展。
恰巧当时国家文物局的王野秋局长到河宕遗址视察工作,他就临时担任讲解员,使得老局长对他有非常好的印象。
估计也是因为王野秋局长的关系,高副社长才会对他另眼相待,不然,他一个普通的北大研究生,凭啥获得人家的好感?
这时候,俞伟朝感慨道:“苏亦,你的运道确实好,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
这个时候,陈文骅说道:“其实,苏老弟受到诸位长辈的喜欢,也合乎常理。”
“老陈,咋说?”
“主要是苏老弟的长辈缘太好了。”
顿时,俞伟朝哈哈大笑。
“这话,还真没错,才见到高副社长一面,就喊人家高奶奶了,就连苏先生跟宿先生也都偏爱他,至于安主任,有宿先生这一层关系,又加上你跟思永先生的传承关系,安主任看中你,也说得过去。也希望你不要辜负诸位长辈的期望,戒骄戒躁!”
“定然不会让各位师长失望的!”
这一刻,师姐许婉韵,笑着望向他,给出总结,“你啊,是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