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慑而服之,展露心志
可任他千算万算,智谋百出,却唯独没有想到一个六岁的孩童居然能够看穿一切,提前将他的打算指出,并以简单的言语将其尽数堵死,逼得他不得不面对一条极为危险的道路。
这条道路若走得通,自会成为康庄大道。
可若是被提前发觉了,不消别人,单单他现在的东翁,胤禛,便会事后将他碎尸万段。
两人打的哑谜,其实并不难理解。
弘时说的话,只是表明了他的目的,那就是与胤禛一样,看中了邬思道的才能,将来帮他争天下。
而弘时展现在邬思道面前的本钱,就是已经得到了圣心,能够随时入尚书房读书便是明证。
况且,热河之事,邬思道心知肚明,弘时还能够随时入宫见驾,这可比绝大多数皇子都要强了。
还有就是,弘时将来极有可能成为皇子!
可对于邬思道来说,却是蕴含大危机。
原本他只需要尽心尽力辅佐胤禛,助他夺取天下,再安稳的退去便好。
可此时,弘时却要他在将来胤禛得了天下后,改头换面,辅佐弘时,那绝对是触犯了胤禛的逆鳞。
就好比眼下,若康熙最为信任的人,一面为他出谋划策,一面暗中效忠于某一个皇子,助其夺皇权,得天下。
在皇帝在位时,便提前站队选边,你说康熙会如何做?
更何况是胤禛那种固执狠辣的性格?
可是弘时人小心老,言语中已经堵死了邬思道的退路,而且将来的弘时还真能轻易做到,这就逼得他不得不选,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选?
最终,邬思道重重一叹,说道:“也罢,邬某答应你便是。只不过,邬某有言在先,四爷成事前,邬某只会忠于四爷。四爷成事后,须得由你出手,得四爷首肯,邬某方能为你参赞一二。否则,邬某便没了活路,不如一死百消。”
弘时一听,自是没有意见。
今日本就是临时起意的冒险之举。
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提前预定了一位顶级谋士。
其他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即便点了头。
“先生之言,合该如此。若我阿玛未能成事,你我今日之言,自随风消散矣。若成事,先生心意属我便可。”
弘时语气虽稚嫩,却很郑重的说道,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岁孩童。
邬思道心中的震惊和翻腾仍旧未能平复下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孩童平白将了一军。
弹指间,竟然将自己的后半生再次安排的明明白白,即便他心思如渊,也难免恍惚不已。
弘时心里满意,说是将来为他谋划,其实在那个“将来”到来之前,更重要。若真有时机,邬思道岂能不为他暗暗谋划?
弘时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双手扶住邬思道的手臂,说道:“先生快快安坐,学生还有不懂之处,请先生不吝赐教。”
邬思道心里一阵凛然,难道是龙生龙、凤生凤的缘故?
康熙生了胤禛这么一个心思极为深沉的儿子,除了他,目前无人敢确定胤禛已有夺嫡之心。
而胤禛又生出了弘时这么一个仅仅六岁,便能冷不丁的将他拿捏的怪胎。
邬思道有些失神的坐到了凳子上,放下拐棍后,便见弘时摊开了手中的书,问道:
“先生,学生不懂这句: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请先生为学生解惑。”
邬思道再次一愣,他伸手取过弘时的书,合上一看,果真是《大学》,心中顿时有些无奈。
“弘时,此乃《大学》,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也,你年纪尚幼,如何学得?以你的年纪,须得从《三字经》、《千字言》学起。”
弘时面容不变,眉头却微微一挑,淡淡的说道:“先生,我已能诵半部《大学》,如何学不得?先生既知我志,那些什么劳什子的又学来何用?”
“即便你有大志,治学也得从根基打起......什么?你说你已能诵半部《大学》?”
邬思道正要对弘时讲说道理,可又猛的一顿,眼神中有些不敢置信。
弘时眼皮一抬,随即便直起腰,双手平放胸前,开始背诵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
“......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半篇《大学》从弘时口中缓缓背诵出来,邬思道双眼微眯,下意识的轻轻摇头,身体跟随着弘时的节奏,晃动起来。
直到弘时停了下来,才听他继续说道:“这最后一段,学生有些不明其意,敢请先生为学生解惑。至于后续半篇,学生不明者众,仍需先生循序教我。”
邬思道回过神来,眼神莫名的盯着弘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前这个孩子真的是刚启蒙不久吗?
心机如渊,以力慑人,又天纵之资,六岁登堂。
古之圣贤亦如是乎?甘罗虽相,亦黯然焉。
此时,心念闪过之际,邬思道心中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他仿佛是发现了一块绝世璞玉,比他选择辅佐的胤禛,要强的多得多。
这等天资,若巧以雕琢,不王天下而何?
同样,身为幕宾,若能生佐两代君王,岂不是死而无憾矣。
邬思道突然哈哈大笑,笑的开怀,笑的畅快。
停下来后,他看着弘时,认真的说道:“好,终是某小瞧了你,今后便教你经史要义,古之典籍,助你贯通古今,俯掌经纬。”
“你且看这一段......”
之后的一个多时辰,邬思道耐心无比的为弘时讲解了后半部《大学》,并引经据典,让弘时很快便通晓了整部书的深意。
虽然这本书的根本要义里,弘时真正想要的只是平天下之道,可对于其他方面也没有完全摒弃。
即便心里对有些理论不屑一顾,他也没有与邬思道争论什么。
直至此番授课结束,两人才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胤禛早已来到了凉亭之外,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神中闪烁着惊讶之意的看着邬思道和弘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