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麻烦上门
晨雾未散,天地间好似浮着一层青灰薄纱。
一身发白青衫的王知真从家走出,沿着县中青石官道一路前行。
远处熔炉喷吐的浓烟升腾,宛如千百条玄蛇撕咬云端。
岭州矿产丰富,大多数人以开采矿石、冶炼金属为生,玄山县也不例外。
城墙外,数不尽的铁坊矿坊星罗棋布,昼夜不息的锻打声震得脚下青石都在发颤。
转过巷口,后方属于内城外围的大院区渐渐消失,此起彼伏飞檐翘角的楼台从雾中浮出。
王知真抹了把额头细汗,停步时后背已被浸透。
“醉肴楼”匾额下,穿灰布短衫的伙计甩着白巾迎上来,“呦!王公子来了!喝杯粗茶润润喉。”
粗陶茶碗递到唇边,浮沫里映着少年细长眉眼。
他仰颈饮尽,喉结滚动间瞥见檀木柜台后面,张掌柜的胖脸从账册上缓缓抬起。
将茶碗与东西一同递给伙计,嘀咕数句,王知真朝张掌柜点头一笑,拂袖离去。
“好嘞!您慢走!”
目送王知真渐行渐远的背影,张掌柜连忙将店小二唤到身旁,“他说什么了?”
伙计被他的眼神吓到,急忙摊开掌心,银锭在晨光中泛着冷芒,“掌柜,大买卖!这是定金!”
不久,望着悬于门屏上刻有“玄岳”的牌匾,王知真的指节叩在玄铁铸造的门环上。
三声余音未消,雕花木门敞开缝隙。
壮汉堵在门前,扫过书生单薄肩头。
“何事?”
“我前来拜访宋远公子。”
“哦,找师兄的啊,进来吧。”
穿过未开始接待客人的店堂,硕大的院子中有二十余个锻炼呼喊的精壮汉子。
踩桩、马步、举石、撞木......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
东南槐树下,身穿黑衣短打的少年正在击打石人桩。
听到有人拜访自己,剑眉星目的少年诧异回头挑眉打量来客。
然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瞥一眼紧闭房门的内屋,笑着快步走到王知真面前。
“原来是王兄,好久不见,今日来?”
“我想请宋兄去醉肴楼叙旧,希望宋兄看到亡父的面子给一个机会。”
宋远有些为难,刚想婉拒。
吱呀。
内屋木门大开,所有人立即停下动作,面向走出的男人拱手鞠躬齐声高呼。
“宋师!”
锦绣黑衫的男人和宋远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他看看宋远,又看看王知真。
“好友登门,当然要去,准你半日假。
最近贼人横行,崔江,你护着二人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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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乌云盖日。
醉肴楼,二楼雅间,红尘醉启封,酒香四溢,诱的宋远舔唇。
一米八左右,皮肤黝黑壮如高塔的崔江扫视摆满佳肴的桌面,眉头轻皱。
跟师父这么久,大大小小的宴席也吃过了。
如此丰盛的席面,哪怕是师父前来也不失礼,看来对方所求不小。
但是师父的意思,明显是不想太过亲近。
想到这里,崔江端起一杯酒。
“王公子,总听师父提起,和王前辈较量后,略有所悟。
最终依靠多年积累,突破至八品。
为此,我代表师父,敬你一杯。”
王知真听出话中暗示,亡父当年所为不过是锦上添花,终究不是雪中送炭。
“崔大哥说笑了。”,他咽下火辣辣的红尘醉,“我只不过是仰慕宋师,想拜入玄岳武馆。”
崔江正要接话,有些醉意的宋远抢先一步开口。
“王兄,我实话告诉你,武馆收徒,不外乎两条路。”
他夹起炙烤的羊肉,塞入口中。
“有根骨的,我爹当亲儿子栽培,没根骨的...”
趁着鲜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送财童子,谁不喜欢?”
“前者唤宋师为父,后者唤宋师为傅。
有人欺你辱你,前者抬腿便去讨说法,后者......”,插话的崔江不再言语。
王知真攥着怀中的织锦钱包,借势不成,只能最后一试了。
“没有根骨,当真不能练武?”
酒坛倾覆声突兀响起,又为自己添上一杯的宋远摩挲着酒碗轻笑。
“凡事都有一线生机,练武也不例外。”
“师弟!”崔江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示意不要再说下去。
宋远甩开桎梏,与其拐弯抹角,不然彻底断了对方念想。
“八品灵丹,脱胎丹。
服下它,朽木可雕,顽石开窍。”
说到这里,他看向王知真发白的青衫。
“问题是一粒百金,有价无市。
别说你,即便是我爹也掏不起这个价钱。”
这番话让王知真暂时无言以对,夹起一块肉,用酒送入腹中。
哗啦。
霎时,楼外暴雨如注。
望着檐角垂落的瀑布,王知真决定说出孟浑一事。
先让玄岳武馆帮忙解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看着忽然沉默寡言的书生,以为他还在想着脱胎丹的宋远出声安慰。
“王兄,不能练武也好,我听我爹说过,脱胎丹的滋味可不好受。”
此话一出,倒是引起了崔江的兴趣,“什么滋味?”
这时,醉肴楼的名菜,刚出锅的喜肉丸子被店小二端上餐桌。
宋远嘿嘿一笑,压低声音。
“当年他在神岳门练武,偶然听过醉酒同门聊起这件事。
服下脱胎丹的同门称,那东西嚼着像蜡,吞服像炭。
吞下之后如同烈焰焚身,烧得他嚎了一天。”
听着宋远的话语,王知真夹起肉丸塞入口中。
好烫,烧得嘴疼,但是他不在乎。
得知短期内不可能练武的他吃东西就像在嚼蜡,食而无味。
肉丸滚落喉间的那一刻,王知真苦笑,心中念头闪过。
“嚼蜡?木炭?那不就跟我口中这东西一样?
要是这肉丸是脱胎丹,那该多好......”
刹那间,灼痛轰然炸断思绪,胸腹间仿佛有沸水奔涌。
猝不及防的王知真下意识夺过进门小二手中拿着的酒坛,大口大口吞咽,试图冲凉体内的滚烫。
宋远和崔江先是一愣,然后想到书生最近的遭遇,又觉得理所应当。
于是,崔江没有理会他,笑着询问宋远。
“我怎么没听师父提过?”
宋远看了一眼依旧往嘴里倒酒的王知真,凑近师兄耳朵。
“后来门中比武,决定去留,我爹正是因为败在那位同门手上,才会被迫离开苍州,落脚玄山县。
这是他一生的遗憾,所以不会对外多说。”
滴答滴答。
暴雨拍打着醉肴楼的瓦片,再也忍不住的王知真冲向翻飞的雕花窗棂,探出半边身子。
“呕!”
猩红的黏液从口中喷出,在雨水的冲刷下荡然无存。
被这动静截住话头的宋远和崔江相互苦笑,一人起身结账,一人上前搀扶。
殊不知此刻,伴随体内随念而动的一丝丝气血,淋雨的王知真视角浮现出斑斓字符。
【念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