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何瑞希与胡俞第一次见面
2005年9月1日,何瑞希的草莓橡皮滚到第三组第二排时,第一次看清了转学生胡俞的眼睛。
晨光斜穿过教室的蓝漆木窗,在那个白得近乎透明的男孩脸上切出菱形光斑。他的睫毛忽闪着,像沾了糖霜的蒲公英绒毛,底下藏着两颗浸在泉水里的黑葡萄——何瑞希后来在自然课上学到,这叫“睑裂斑“,但此刻她只觉得那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玻璃弹珠。
“我叫胡俞。“男孩起身时撞翻了铅笔盒,银灰色自动铅笔在水泥地上弹跳。何瑞希注意到他耳垂泛着贝母般的粉,随着发音轻轻颤动:“古月胡,人则俞。“
数学老师让他演示进位加法时,胡俞踮脚去够黑板顶端。宽大的白衬衫下摆扬起,露出一截雪藕似的小腿。粉笔灰扑簌簌落在他蓬松的发旋上,何瑞希突然想起妈妈早餐时剥的水煮蛋,蛋白在晨光里也是这般莹润的光泽。
“何瑞希同学。“胡俞抱着作业本站在她桌前时,衣领还别着雏菊状的姓名牌。他指着她本子上的错题,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这里要借位哦。“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何瑞希闻到他袖口飘来的青苹果香,混着某种医院消毒水的冷冽气息。
课间操的阳光下,胡俞总像颗移动的小月亮。他的皮肤在深蓝色校服映衬下愈发皎洁,后颈处淡青色的血管如同冰层下游弋的鱼苗。当他在单杠上倒挂时,何瑞希看见他衣角翻卷露出的小肚皮,白得能看见下面淡粉色的脏器轮廓。
最难忘是那个暴雨突至的黄昏。胡俞被选为领队参加奥数竞赛,临上车前突然折返,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前如同黑曜石镶嵌的冠冕。他隔着教室玻璃朝何瑞希挥手,被雨水泡发的笑容像枚膨胀的棉花糖:“等我拿奖状回来给你看呀!“
何瑞希不知道,此刻胡俞书包里藏着她早晨掉落的蝴蝶结发卡。就像她不会预见,三个月后这双琉璃般的眼睛会蒙上阴翳,虎牙再也不会为她的错题而闪亮。但在2005年秋天的记忆胶片里,穿白衬衫的男孩永远定格在逆光中,指尖捏着的粉笔正在黑板上开出花来。
2006年4月7日,何瑞希蹲在小卖部后的水槽刷鞋。樱花汁液渗进网眼布的经纬,漂白水混着泪滴在塑料盆里打转。胡俞的白球鞋突然出现在视野边缘,鞋带系着标准的双结。
“赔你。“少年扔下鞋盒转身就跑。何瑞希掀开盒盖时惊飞了停在上面的菜粉蝶,崭新的回力鞋里塞着团皱巴巴的纸——是去年被她扔掉的解题便签,边缘还粘着草莓橡皮的碎屑。
2008年11月3日,林骁在画室地板上铺开扎染布。何瑞希的白鞋沾满水粉颜料,云南少年忽然单膝跪地,银镯磕在地面发出清响。他用钛白颜料涂抹她的鞋尖:“在我们寨子,给姑娘画鞋是求平安。“
2010年12月24日,胡俞的定制皮鞋出现在病房门口。二十八岁的精算师解开鞋带,露出内里绣着的“H.R.X“——正是当年那双回力鞋的鞋垫刺绣。何瑞希忽然嗅到2006年的樱花香,混着云南雪茶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