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研究(第8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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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以灵心、胎性论韩诗

对于韩愈“物不得其平则鸣”的文学观,钱谦益不但接受,且将其进一步发展为灵心说。如云:“古之为诗者,必有深情蓄积于内,奇遇薄射于外,轮困结轿,朦胧萌折,如所谓惊澜奔湍,郁闭而不得流;长鲸苍虬,偃蹇而不得伸;浑金璞玉,泥沙掩匿而不得用;明星皓月,云阴蔽蒙而不得出。于是乎不能不发之为诗,而其诗亦不得不工。”[5]形象地描述了感情勃发时,自然发而为诗文的情景,所以钱氏对韩愈的《秋怀诗》特别注意,《牧斋初学集·秋怀倡和诗序》曰:“钱塘卓方水作《秋怀诗》十七首,桐乡孙子度从而和之。二子者,高才不偶,坎失职,皆秋士也。……余告之曰:子读韩退之之《秋怀》乎?叹秋夜之不晨,悼萧兰之共悴,此悲秋者之所同也。‘清晓卷书坐,南山见高棱’,‘归愚识夷涂,汲古得修绠’,此四言者,退之之为退之,俨然在焉,亦思所以求而得之乎!夫悲忧穷蹇,蛩吟而虫吊者,今人之《秋怀》也;悠悠亶亶,畏天而悲人者,退之之《秋怀》也。求秋怀于退之,而退之之秋怀在焉;求退之于秋怀,而退之在焉。则夫为二子者,自此远矣!退之不云乎:‘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夫志乎古者,未有不遗乎今,未有不遗乎今而能志乎古者也。”[6]韩愈的《秋怀诗》作于元和元年(806年)深秋,居长安任国子博士时,这是他听闻流言之后借秋抒怀的精心结撰,也是他五言古诗的代表作。“悲秋”是中国文人诗的一个常见主题,屈原《离骚》就有“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之叹,宋玉写《九辩》以述志,开篇即云:“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荡而变衰。”草木的凋零总是会引起诗人对自身衰老、死亡的联想。韩愈《秋怀诗》虽名为“秋怀”,实则摆脱了文人悲秋的陈词滥调,借“秋怀”表达了他忧国忧民慨己之心。故钱谦益特意指出韩诗与今人秋怀诗的不同,说明韩诗“畏天而悲人”,并说:“余苦爱退之《秋怀诗》,云‘清晓卷书坐,南山见高棱’。高寒凄警,与南山相栖泊,警绝于文字之外。能赏此二言,味其玄旨,斯可与谈胎性之说矣。”[7]钱谦益在此处将韩愈《秋怀诗》与他独创的“胎性说”联系起来,认为《秋怀诗》抒发了韩愈的真性情,所以《初学集》卷三十二《邵幼青诗草序》曰:“人其诗,则其人与其诗二也。寻行而数墨,俪花而斗叶,其于诗犹无与也。诗其人,则其人之性情诗也,形状诗也,衣冠笑语,无一而非诗也。”[8]《秋怀诗》与韩愈也是这种人诗而一,《秋怀诗》确为表现人之性情与心灵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