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运集笺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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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谢咨议

玉衡迅驾,四节如飞。急景西驰,奔浪赴沂。

英华始玩,落叶已稀。惆怅衡皋,心焉有违。

告离甫尔,荏苒回周。怀风感迁,思我良畴。

岂其无人,莫与好仇。孰曰晏安,神往形留。

感昔戎行,远暨西垠。僶俛于役,不敢告勤。

尔亦同事,契阔江。庶同支离,攘臂解纷。

鸣鹄在阴,自幽必显。既曰有声,因风易演。

逶迤云阁,司帝之典。蔚彼遗藉,如莹如洗。

齐仲善交,在久弥敬。自我之遘,一遇而定。

于穆谢生,以和缮性。有言属耳,有文在咏。

寡弱多幸,逢兹道泰。荷荣西荒,晏然解带。

翦削前识,任此天籁。人既遇矣,何惧何害。

掻首北眷,清对未从。瞻云累叹,思()御风。[6]

良愿易违,嘉乐难逢。微我无衣,温凉谁同。

古人善身,实畏斯名。缘督何贵,卷耀藏馨。

九言之赠,实由未冥。片音或重,玙璠可轻。

据《文馆词林》卷一五八,此诗大约作于永初三年(422),谢咨议即谢弘微,《宋书》卷五八有传,其以孝称,除镇西咨议参军。永初二年赴荆州任咨议参军,次年有诗致灵运,灵运以此诗答。顾绍柏先生以为本诗可见出灵运对自己处境不满与忧虑,也可见出谢灵运对谢咨议的思念。

在我们看来,本诗充满玄学意蕴。

其构思约为:

(1)第一、第二部分思维先以“急景”、“怀风”、“迁想妙得”[7]从而搭建起天人背景,所谓“急景西驰”,“怀风感迁”,以至“神往形留”。

(2)以此为背景第三、四部分回忆自己与咨议过去因生存而疲于奔命,即所谓“契阔江,庶同支离”。虽倍感光阴促迫但同时相信此奔波亦可作告慰人生过程的隐喻,相信一定会有一个“自幽必显”的结果,何况正凭着皇家之力。

(3)第五部分称颂谢生的品德,所谓“有言属耳,有文在咏”。

(4)第六部分思路转回谈自己表明:一方面深怀“逢兹道泰”,“任此天籁”;另一方面倍感“良愿易违,嘉乐难逢”,从而有良辰美景之叹。

(5)第七、八部分以玄言赠勉,期望处理好名与实的关系。

上述数首顾绍柏将此篇作为赠答诗放置于一卷。综合起来看,大谢虽有诗才,但并不仅是有意为诗,而是广泛以诗为应世表达之具;不是故弄玄学之虚,而是因为玄学已经渗于其思维,成为其立言的标准。与许多诗人的那种自然感发、冲口即写的诗作构思相比,玄学的理念显然更是大谢丰富思维的运行之具。


[1] 顾本此处脱字,李本据逯钦立《先秦汉魏南北朝诗》本补作“眚”字。

[2] 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冲用”应是儒道共遵的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也即阴阳、体用往返规则。后来又在玄学影响下推进为更广泛的理念,例如司空图有云:“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诗品雄浑》。

[3] 《昭昧詹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41页。

[4] 在笔者看来,发端于汉末《古诗十九首》,历经建安、正始的玄学此阶段文人一直将人生感慨还原至天人背景,一直于天人之际将人生感慨作为他们的抒情议题,此风一直延续于晋宋时代。其内容如人生短暂、宇宙无穷,人生渺小,宇宙宏大;人生无常宇宙永恒等,均是玄学家所依托的背景。

[5] 所谓“指证场景”是指诗人以特有的诗歌含蓄从“是什么”(what)和“为什么”(why)两个层面表达诗情。此处可参阅詹杭伦《刘若愚融合中亚诗学之路》第九章,文津出版社2005年版。

[6] 据顾本注述“原脱一字,盖作‘思子’或‘思君’之类”。

[7] “迁想妙得”语见顾恺之《魏晋胜流画赞》,俞剑华《中国古代画论类编》,人民美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3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