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入襄

建安十二年冬……

夜色如墨，将整个新野笼罩，

夜深寒重，城中灯火早已稀疏，唯独城墙火把依旧。

刘备一人独自负手，来回踱步于府衙后堂之中……

他身上锦袍已然泛旧，与他华服美衣爱好多悖，

紧锁眉头之下，眼窝深陷，显然已是数日未曾睡好。

自于隆中寻得孔明，庐中相对，他原本模糊不清的前途，豁然开朗。

然则，谋取刘景升之基业，又实在是让他心绪难平。

自景升征交州、扬州以来，多有失利，更被江东打进江夏，黄祖损失颇大，以致保守……

——他是老了，还是怕了？

自己前番谏言，欲乘曹操北征乌桓之时，偷袭许都，他也不许……

——他是害怕曹操，还是忌惮与我？

尤其北伐叶县之后，荆州所供粮草、军械，也不似之前积极，

若非益州杨氏支援，新野治理得当，只怕手下兵士早就缺粮少兵，难以为继了，

哪还能挡住曹军南下？

思及蜀中杨氏，他又想起白日自襄阳而来请柬：

十日之后，杨氏又将运送一批食盐、蜀锦、漆器入荆货殖，届时其将在襄阳城中设宴，款待荆州豪士、名流。

他刘备自也在受邀之列……

其他不说，只杨氏数年以来，多有资助，不论如何，也当赴宴。

只是……

他仍是纠结于是否图谋荆州，心中实在抉择两难：

谋夺荆州，如何对得起景升照拂，此根本与自己一贯行事相悖；

不谋夺荆州，景升当下身体欠佳，只怕其撒手人寰之后，荆州为他人所夺……

江东孙氏、交州士氏、北方曹操，群狼环伺，刘景升二子，皆非雄才，

这份基业，决然是守之不住的。

思绪翻涌之间，朔风吹得他头疼不已……

一件披风自身后将刘备包裹，惊得他猛然转身，吓得背后那美貌女子轻呼一声。

“夫人……”

刘备深思之间，没察觉到糜夫人不知何时已至身后。

“夜寒霜重，夫君莫要久待……”

刘备没听清糜夫人说了什么，仍纠结于是否谋夺荆州，连糜夫人何时回到堂中，也不知晓。

然，军师谋划，却字字刻印心头，恐怕已是自己唯一能够施展抱负，匡扶汉室之法了。

哎……

多想无益，无论取荆与否，还是先移军樊城吧！

是的，不管是否谋取荆州，他刘备都得先移军樊城了。

其一，这是诸葛亮为其谋取荆州的第一步，

其二，是这新野，他实在是再不适合待下去了。

尽管他治理数年，万分不舍……

无他……

新野地处南阳盆地最南端，与曹操势力犬牙交错，

自曹军进驻宛城，新野已成荆北前沿孤城，曹军兵锋旦夕可至。

曹刘双方经常在盆地之内，相互劫掠人口……

加之无险可守，每有冲突，便有将士折损，军械损耗，

刘备纵有小胜，日积月累之下，实力也会被慢慢消耗，最后元气大伤！

他刘备一个县，又无刘表支援，怎么可能与曹操拼得起消耗？

而且刘备久驻新野，民心归附，深受刘表忌惮，反不如弃新野，而转驻樊城，

一则，能远离曹操兵锋，保全实力；

二则，离驻新野这刘表认为的刘备‘根基之地’，可消其猜妒；

襄樊一水之隔，刘备进驻刘表眼皮之下，刘表就算再是忌惮刘备，也可安心。

且襄阳乃荆州真正腹心，为荆襄豪族、名士往来汇聚之所。

刘备驻跸于此，结交俊杰，延揽人才，其便利远非偏居新野可比。

樊城又有水军，与襄阳互为奥援，他日有变，也能及时应对。

若驻樊城，说不得他刘备还能再掌握部分水军。

今景升身型渐消，必定疑心更甚，脱离新野，已成必势，

与己与人，皆是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