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以讹传讹
“呼……”
清晨冰冷，空气中的水雾如白烟般随呼吸被轻轻吐出。
晨光穿过树冠间的缝隙，在崎岖不平的官道上留下一个个光斑。
护送衙门的税队一大早就离开香叶镇，二十人的骑队押着三辆马车，向着柏云县的方向迤逦进发。
陆远置身其间，五官扭曲，面目狰狞。
“疼……疼……”
“老子的……屁股……”
即使屁股已经快被颠成八瓣，他也不敢松开缰绳，生怕一旦松手就会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根本不会骑马。
出镇才一个时辰，他就已是面如白纸，冷汗涔涔。
学会骑马的第二天就要长途旅行，对他来说是无疑是一种折磨。
尤其是胯下骏马觉察到主人身上的陌生气息，格外暴躁不驯。
骏马名为“追风”，是千金难买的良驹。
当然，他肯定是买不起的，这样的宝马哪怕是租赁也会让他倾家荡产。
这是陈奉安留给他的礼物。
马背颠颠簸簸，陆远的思维不禁随之发散。
昨晚香叶镇一场大火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夜风催动下，火势迅速蔓延，几乎将王家宅邸烧成一堆废墟。
武师们从火海中救出烧成黑炭的刘典吏，不知是不是受到过度惊吓，这位大官对于发生了什么闭口不提。
直到天亮时分，火势渐渐扑灭，流言蜚语开始随风在香叶镇蔓延。
“昨天你看见没，天上出现一只大火鸟，落在王家院子里。”
“看见了，怎么没看见，那翅膀二层楼还高！”
……
至少有上百个人一口咬定，昨夜天上出现一只巨大火鸟，坠落在王家府宅，乃是这场火灾的罪魁祸首。
也有人说，亲眼看见火海中孵化出一个带着凤凰面具的神仙。
火灾的原因在乡民口中传开了，而且越传越邪乎，越传越不靠谱，到最后几乎成为了传说中的神话故事。
相比之下，三老之死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刘典吏也没有下令追查此事，只是将火灾和三老遭害的前后经过，拟成文书，派一匹快马送往泉阳城去了。
思绪飘动间，张文倩策马靠近，低声道：“泉阳城传来消息，昨天晚上拂晓行动了。”
“泉阳城？他们不是杀了香叶镇三老，还一把火烧了王家府邸吗。”陆远皱眉道，“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怎么没把刘典吏也顺手干掉。”
他说的十分轻松，好像这件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我说的不是这个。”张文倩投来似有深意的眼神，“昨晚，拂晓成员在泉阳城也有所行动，听说是一个带着‘白鹭’面具的新成员，出现在县衙门口，丢下一个人头便快速离开了。”
“很多人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是假的。”
“白鹭？”陆远一愣，没想到采薇师姐行动这么快，而且居然采用这么明目张胆的方式。
“你猜那颗人头是谁的。”
“谁的？”陆远故作疑惑。
“尹进，那个被你杀死的武师。”张文倩的目光变得锐利，似乎想要通过陆远的表情查到些蛛丝马迹。
她当然会产生怀疑。
尹进确确实实是死在陆远手里的，她不会记错，那颗价值百两的通缉犯人头理应在陆远身上。
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泉阳城了？而且还在拂晓成员手里？
更何况，昨夜拂晓成员大摇大摆出现在香叶镇，杀掉三老，又一把火烧了王家府邸。
太巧了，实在太巧了。
可是事情又存在太多疑点。
假如陆远真的是凤凰，他是什么时候将人头送回泉阳城的？
这些天两人朝夕相处，更是没见过陆远接触什么陌生人。
更何况昨晚香叶镇发生血案时，驿馆正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
凭陆远还未打通任脉的实力，怎么可能从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溜走，完成这桩血腥杀戮。
太多的疑点超出了张文倩的认知。
感受到对方质疑的眼神，陆远有些牙疼。
他居然犯了这么明显的疏漏。
昨晚将人头交给采薇师姐的时候，本打算只是让她悄悄邀功领赏，想不到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尹进的人头赫然出现在泉阳城，肯定会引来在场众人的怀疑。
他脑筋飞速转动，故作吃惊道：“什么？怪不得从双树村回来之后，我就发现人头不见了，原来是被他们偷走了！”
“偷走了？”张文倩眉头一挑。
“恩。”陆远神色凝重，“我还以为是王六爷手下武师偷去请赏了，没想到居然是拂晓的人偷走的。”
他想了一下，试图引导张文倩：“他们偷这个干嘛，总该不会是为了一百两银子吧，会不会尹进和这场旱灾也有什么关系？”
张文倩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时间流逝，日升日落。
第二天下午，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化，荒芜的土地和遍地尸骨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渐青葱的草木和袅袅炊烟。
几处还未收割的田垄，以及躬身劳作的村民出现在陆远的视线之中。
越是靠近柏云县城，旱灾的影响就越轻。
清澈的溪流蜿蜒流淌，几个弄诺夫打扮的女人正蹲在一旁清洗衣服，不时发出笑声。
一群稚童在路边追逐嬉戏，手持着捡来的木棍树杈，相互搏斗厮杀。
几经厮杀，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陆远，面对眼前这充斥着人间烟火气的一幕，原本紧绷的心神也随之舒缓了下来。
可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孩童身体纤薄，分明是一副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样子。
不应该啊，一眼望去全是未收割的庄家，怎么还会这般面黄肌瘦。
下一幕画面，则让陆远心口一沉。
无论是嬉戏的孩童，还是洗衣的农夫，在见到身穿皂服的税队之后，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像是见了瘟神一般匆匆跑远了。
陆远转头看向张文倩，从她眼里看到同样的不祥预感。
柏云县的情况，恐怕要比他们预想的更加复杂。
不多时，队伍迎来到县城门外。
这里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许多马车与库里，正架着胆子往城里走。
路面由碎石铺就，虽然只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驶，也比山间土路强出太多了。
路的尽头是一扇大门，悬着一块牌匾，上书“柏云县城”四个大字。
城门口，早已有人静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