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灮（guang光）
“叶天。”
清冷的声音自高台落下，如同玉珠滚落冰盘，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叶天正襟危坐的身形微微一绷，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立刻起身，朝着主位方向深深一揖。
他收敛所有杂念，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弟子在！”
琴青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他对面那道冰冷的身影，声音依旧平淡
“灮，你也起来。”
“灮？”
叶天心头微动，顺着琴青的示意望去。
果然，那冰山般的女子缓缓站起，身姿依旧挺拔如雪松。
然而，与叶天的恭谨截然不同，她仅仅是朝着主位随意地拱了拱手，动作间透着一股浑不在意的疏离，仿佛面对的并非一位元婴老祖，而是平辈。
这细微的差别，如同冰缝下的暗流，瞬间加深了叶天心中的猜测。
这二人之间的关系，绝非寻常师徒那般简单，恐怕早已超越了宗门规矩的束缚。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翻涌的念头，维持着垂首恭立的姿态，静待下文。
琴青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飘落至内殿中央，恰好立于叶天与那名为“灮”的女子之间。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的意味，肆无忌惮的穿透叶天面上的伪装。
叶天不敢多有动作，继续维持面色的恭敬。
只是额前不断冒充的细汗，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良久，那冰冷的目光才缓缓移开，琴青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
“叶天，这位便是宗门为你寻觅的道侣，名唤灮。
你父母曾为宗门立下汗马功劳，按理，以你如今的功勋，本不用继续履行婚书的约定。”
话锋微微一顿，琴青的语气添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然，你此番归来，亦将我掩月宗彻底推至魔道视野的风口浪尖。
福祸相依，阴阳轮转。
既然宗门已昭告天下，立你为掩月圣子，享无上荣耀。
那么，便罚你继续履行这桩婚约，以全你父意遗愿。
如此安排，你可有怨言？”
叶天心头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虽然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什么功过相抵，什么赏罚分明，不过是早已内定的结果披上的一层遮羞布罢了。
今日这殿内的一切，恐怕在无数个日夜的博弈中，早已尘埃落定。
他再次躬身，语气诚恳，找不出一丝破绽
“弟子谨遵老祖法旨，绝无半点怨言。”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道比琴青更加凛冽、仿佛不含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女声，骤然响起，如同一柄冰锥刺破了殿内微妙的平衡。
“师傅，若是我有意见呢？”
这声音来自灮。
仅仅几个字，却让整个内殿的温度仿佛骤降冰点。
叶天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冻结他的思维。
殿内其余三位结丹修士，更是面露骇然。
霓裳仙子拈着茶盏的玉指微微一颤，穹老怪那刚刚舒展几分的眉头瞬间拧紧，而一直安静侍立的琴鱼，更是杏眼圆睁，小嘴微张，显然被这胆大包天的言辞惊得不轻。
“前车之鉴…前车之鉴啊！我哥都被拍墙上去了！”
琴鱼心中疯狂呐喊，看向灮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同情。
她对这位名为“灮”的女子所知甚少，只知其常伴琴青老祖左右，身份神秘。
此刻见她竟敢当面顶撞老祖，琴鱼几乎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替她收尸了。
穹老怪与霓裳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穹老怪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以及一丝深藏的幸灾乐祸。
若是这婚事能黄了，甚至再多一人去思过崖作伴，似乎也不错。
霓裳眼中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一种更深沉的了然取代。
她似乎从琴青与灮之间那微妙的互动中，窥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端倪。
果然，接下来琴青的举动，印证了霓裳的猜测，也惊掉了穹老怪和琴鱼的下巴。
只见琴青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朝着灮走近几步，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霜竟如同春雪般消融。
她伸出纤纤玉手，动作自然无比地落在灮的发顶，轻轻抚摸着，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宠溺
“怎么了，灮儿，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那神情，那语气，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生杀予夺、威压全场的元婴老祖气势！
叶天猛地闭紧双眼，额角有冷汗滑落。
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完了，这哪里是师徒，这不是母女，甚是母女。”
他心中哀嚎，已经预感到自己未来暗无天日的生活。
果不其然，灮在感受到头顶那熟悉的温暖后，周身的冰冷气息瞬间瓦解。
她不满地轻哼一声，抬手拍开琴青的手掌，语气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哪里还有半分冰山美人的模样
“都说了！不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哦哦，是师傅的错，总是情不自禁。”
琴青毫无芥蒂地收回手，歉意地笑了笑，这才好奇地追问，
“不过，你还没说，为何不愿意呢？”
话刚出口，琴青似乎才意识到场合不对，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四人。
穹老怪、霓裳、琴鱼三人立刻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手中的茶盏纹路，仿佛上面刻着无上大道。
叶天更是双目紧闭，老僧入定，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琴青这才满意地转回头，重新看向灮，眼中满是疼惜与纵容。
得到默许，灮的胆气更壮。
她再次恢复了几分冰冷，却带着明显的狡黠，纤纤玉指猛地指向叶天，毫不客气地控诉
“是他！登徒子！第一次见面就死死盯着我看，眼神下流，肯定在想什么龌龊事！我才不要娶这种人！”
说完，她还气鼓鼓地双手叉腰，胸前微微起伏，荡漾起惊心动魄的波澜。
可惜，叶天此刻是无福消受了。
他头顶的冷汗已经汇聚成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小魔女！这绝对是个小魔女！先前那冰冷模样全是装的！”
他心中亡魂大冒，没等琴青发问，便急忙拱手，试图辩解
“老祖明鉴！弟子绝无此意！弟子只是见她眼……”
那个“熟”字尚未吐出，叶天便感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封住了自己的口唇。
他惊愕地睁开眼，正对上琴青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眸，以及她竖在唇边的那根白皙如玉的手指。
“嘘——”
一个无声的动作，却带着绝对的威严。
“不能说？还是…不必说？”
叶天心头狂跳，立刻明智地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琴青满意地点点头，那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散去。
下一刻，叶天便看到她俯下身，凑到灮的耳边，红唇轻启，低声细语起来。
具体说了什么，叶天自然无从得知。
但他清晰地看到，灮原本写满抗拒的桃花眼中，随着琴青的低语，那抹冰冷渐渐被一丝好奇取代，随后是犹豫，最终化作了浓浓的狡黠与算计，眼底深处仿佛有无数鬼点子正在生成。
察觉到对方眼神的变化，叶天心中那翻涌的苦水几乎要冲破堤坝。
果然，当琴青重新站直身体时，灮那清冷中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再次响起
“嘛…既然是师傅的安排，本小姐…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听到这话，叶天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求求你了！快拒绝吧！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啊！”
他内心疯狂呐喊。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灮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此刻正炯炯有神地锁定在叶天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清脆地继续道
“叶天，是吧？那么，从今日起，还请…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