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野人和他的野狗

上次王两和老腊肉见面还是十几年前。

那会儿王两还是不到人腰高的小孩，跟现在的体型差距很大，所以刚看到下了楼出现在院子里的高大人影时羊角刘脸上还愣了下。

但很快他就认出了来人，好歹是爷孙，身上总有些影子相似。

虽然长相不一样，但恍惚间羊角刘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王两爷爷。

他原来是想来看热闹，但王两这张脸上完全没啥悲痛伤心的表情，这和他想象里不一样。

这下好，心理上的落差感把他青年时的愤怒、憋屈、不甘一股脑给勾出来了。

情绪占据大脑，嘴里就没个把门。

他左脸脸皮控制不住的扭了下，视线在王两和狗之间转了几圈：“真是老狗生小狗，老狗没规矩小狗也没规矩。小狗仗着老狗的势见了人不乖乖摇尾巴反而冲人狂吠，可见也是没有狗爹狗娘教养的。”

光嘴上说还不解气。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朝旁边的狗踹过去。

一旁的小明早见王两出来，正回头期待的看着主人，想知道主人有没有看见自己刚才英勇无畏的身姿，这就一时不妨中了偷袭。

狗腰子猝不及防受到攻击，小明悲惨的嗷呜一声，夹着尾巴弓起腰慌忙逃窜。

刚从楼梯上下来的四眼正好看见这一幕，她心疼的把狗抱起来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看看有没有受伤。

小明见主人心疼自己，又一边往四眼怀里蹭一边更卖力的嗷呜嗷呜哀嚎，以彰显自己为主人承受了多么撕心裂肺的一脚，接下来是再不能上战场了。

羊角刘踢中实处，脸上这才有了些得意，好像这脚踢中的不是狗而是王两。

他拿三角眼去睨已到近处的王两：“这小狗没规矩啊，就得正儿八经的人来教。现在老狗没了，小狗还不学乖狗模狗样的冲人汪汪叫，要我说啊叫一声就踢一脚，再叫就打一顿，总治的它咕噜咕噜咕噜……”

从王两家这边的东门大街出去是条马路，马路对面有片极大的人工湖，里面种满荷花。

一到夏天湖里的荷叶和花骨朵都伸着腰冒出来，碧绿的颜色连成一片缀着几点粉，只有滚热的风吹过来的时候才掀出点藏在荷叶下的天青水色。

时常有小老头推着载满莲蓬的独轮手推车在沿湖的街上叫卖，十块三个。

有时也掐几朵圆圆的荷叶、尖尖地花苞插车头做点缀，让车里的莲蓬看上去更香。

每年夏天王老爷子都会买些莲蓬回来剥给小辈们吃，遇上插着花骨朵和荷叶的手推车，他就跟人家商议商议让人把花和荷叶一起送他。

正好王两家院子里有口缸。以前自来水管在户外冬天时总上冻出不了水，这缸就是拿来提前接好水冬天用的。

后来水管接到了家里不再上冻，不需要缸提前储水了，王两爷爷就把缸挪到门口弄了几条锦鲤进去养，说养着好看。

不过他好像天生跟鱼不对付，养一条死一条，老爷子一怒之下打算把缸腾出来丢出去扔了。

恰逢那时是夏日，有推着车卖莲蓬的老汉从门口路过，看到说扔了可惜，便把缀在自己车头的几苞荷花连带着荷叶插进缸里，评价说是养花不错。

于是这条缸的性命便留了下来，一年一年的替王两家养着荷花。

王两爷爷对夏日一进门就能看到的荷花也表示很满意，据他的说法这一缸荷花充分体现了他们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美好品格。

这缸夏天养花，到了冬天好像就没了啥用处，变成一缸和着水的冰茬子。

但话不能说绝对，现在不就有了大用吗。

“咕噜咕噜咕噜”——王两一走到跟前，手就按上腊肉这颗才长到自己胸口的头，直接把它摁进水里。

这下羊角刘不狗叫了，改鱼叫了。

羊角刘在缸边挣扎起来，但他老胳膊老腿力气哪比得过才二十出头的王两，任凭手脚如何挣扎那颗头就是被王两纹丝不动的按住。

“哎呦，我的少东家你看你这是干什么，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好歹是长辈这么干实在太不合适了。”耗子眼见如此，连忙嘴里挂上假仁假义的话，接着同手同脚的往门口走仿佛要去劝架。

不过他动作慢得很，演技相当差的在装模作样。

四眼十分接戏的拉住他：“羊叔脸上有脏东西，两哥在给他洗脸。”

耗子看着缸边人扑腾着的四肢：“洗脸？洗脸好啊，洗脸能把脸洗干净，洗脸好！”

眼看差不多了，王两才松开手。

羊角刘的头颇有弹性的从缸里弹了出来，一屁股坐地上哗啦啦吐了好几口水，接着张着大嘴双目呆滞嗬嗬喘着粗气。

他年少成名，抓鬼的本事在手，认识的人都对他客客气气阿谀奉承，活到这个年纪几乎每经历过什么大的风浪，今天还是头一次让人抓着头摁到水里！

还是个小辈！

来之前可没想到这个小辈匪性这么重，甚至一句话没说就动手。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离奇，他的脑袋甚至有点转不过来。

这时他看见王两的手又伸向自己，身体先做出反应往后躲了躲。

王两却没有对他再下毒手，而是略嫌弃的将自己沾满水的手往羊角刘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拍拍他的脸。

“老头，别仗着自己快入土了就在这吆五喝六，我爷爷要是完了你以为凭你的本事接这单还能有几天好活，先回去准备你的遗书去吧。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赶紧滚蛋。”

羊角刘抓鬼不赖，但物理战斗力还真远远比不上王两，也知道再不走自己还得吃亏。

且他现在脑子缺氧使不上劲，又怕王两再使疯劲给自己整缸里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几乎是立刻他就扶着墙起来浑浑噩噩的远离，甚至没来得及放下一句狠话。

也不怪羊角刘反应不过来。

抓鬼这行个人之间比的是抓鬼的能力，硬说的话就像游戏里的法攻职业，谁像王两一样上来就是个物理输出，不可理喻！

就跟那学生比成绩，销售比业绩一样，主打一个专业对口，这是规矩。

但王两行事向来凸出一个字——野。

管你成绩不成绩规矩不规矩，到我这犯贱就得挨我两下。

眼见已看不见羊角刘的人影，耗子凑了上来：“唉两哥你这么整传出去咱们老爷子面子上可不好看啊。而且咱们还得去大丰，要是碰上李互助新找来的那群人得吃白眼。”

他们家原来人缘就不行，这事往外一传大家都知道王老爷子家那好孙子不守规矩对年近六旬的法攻老头使用物理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