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身份
半盏茶的工夫,青衣男子回到船上,细长的眸中含了惊艳神采。
他快步走到榻前,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你可知那姑娘是何人?”
舫内依旧静谧,只闻细细的翻书声。
榻上男子目光落于古卷,瞧得仔细,似乎对青衣男子的话并不感兴趣。
青衣男子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古水县有位女仵作,听闻有阴司判官之能,今日叫咱们遇上了!”
他凤目飞扬,语气中满是赞叹,“若非亲眼所见,难以想象世间竟有此等女子,留在古水县倒是屈才了!你如今正当用人之时,此等能人,倒是可收到身边来。”
他方才进了林子,已向那两个倒霉的水匪逼问出了事情原委。
那两个水匪没有多高的眼力,但他在船上却看得清楚——那姑娘见人拦路,看似无视那二人,继续行她的路,却正停在那二人三步外。那三步之遥正在她手中青竹伞的出手范围内,所以她知道伞会坏,才会问出那句“订金”的话。
但那句话并非只为了让人赔她的伞,最紧要的是引开了两个水匪的注意力,为她出手赢得了先机。
她的身手江湖上虽未见过,看起来也不似有内力之人,但招式刁钻狠辣。他看过那二人的伤,刀刀正中要害,毫无拖泥带水!
冷静,果敢,心思缜密!
世间竟有这等女子!
青衣男子面含赞叹,舫内却依旧只闻翻书声。
榻上男子终于翻过一页书,淡淡开口:“人呢?”
青衣男子一愣,明白过来他是问另一个水匪死了没,这才道:“没死。我看过了,一刀制敌!入刀却只有半寸,她手下留了情。”
船上气氛静了静,好一会儿,榻上男子才将书放了,眉宇间渐带起抹倦色,似已意兴阑珊,“心软之人,难成大器。”
青衣男子闻言,摇头笑道:“江兄此言差矣。她若真下杀手,反倒显得过于狠辣,难以为我所用。如今她手下留情,倒显出几分仁心,正是可用之人。”
榻上男子未答,只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有些疲惫。
青衣男子见状,也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问道:“江兄,咱们此行去汴河城,可有什么打算?”
榻上男子淡淡道:“不过是去瞧瞧热闹,顺便看看有没有可用之人。”
青衣男子点头笑道:“那正好,咱们顺路带上那姑娘,也算是一举两得。”
榻上男子未置可否,只重新拿起书卷,目光落于纸上,似乎对青衣男子的提议并不感兴趣。
沈清澜推门进屋,反手将门关上,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她快步走到衣柜前,从最底层翻出一套男装。这套衣服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布料粗糙,颜色灰暗,正是普通百姓常穿的样式。
她迅速脱下身上的素色长裙,换上男装。衣服略有些宽大,却正好遮掩了她纤细的身形。
接着,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面铜镜,镜中映出她清绝的脸庞。
“时间不多了。”她低声自语,目光冷冽。
以她下刀的力度,再有半个时辰,那两个水匪就会醒来。
最迟午后,若那两人没有去沈府领剩下的雇金,沈问玉就能猜到事情没办成。最快今晚,九曲帮就会有所行动。
沈府一旦出事,古水知县定会拿她问罪,以给侯府一个交代。
此地,不宜久留。
去处她已想好了——汴河城!
沈清澜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小碗,碗中盛着浑浊的黄水。
她又从墙角抓了一把草灰,撒在碗中,用手指搅匀。
镜子里,少女清绝的脸上已被熏了些草灰,她蘸着那碗黄水,将草灰揉开,均匀地涂抹在脸上。
片刻后,她的肤色已变得暗沉蜡黄,仿佛常年风吹日晒的穷苦少年。
她又用炭笔将眉毛描粗,眼角微微下拉,镜中的少女顿时变成了一个粗眉细眼、脸色蜡黄的少年。
易容完毕,她将长发束起,戴上一顶破旧的布帽,镜中已完全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
沈清澜背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推门而出。门外,细雨已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
她快步穿过小巷,直奔城门。
晌午时分,炊烟渺渺,缓缓遮了半幅如画小城。城门旁一间小衙,门前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椅子里的公差正打着盹儿,忽听一人道:“官、官爷……”
公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一个脸色蜡黄的少年站在桌前,神情怯懦,声音结结巴巴:“官爷,小的想出城,去、去汴河城探亲……”
公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瞥了少年一眼,“文牒呢?”
少年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双手递上。
公差接过文牒,随意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赵小五,古水县赵家村人”,便挥了挥手,“行了,过去吧。”
少年如蒙大赦,连连鞠躬,“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公差不耐烦地摆摆手,重新闭上眼睛打盹儿。
沈清澜快步穿过城门,走出几步后,回头望了一眼古水县的城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沈问玉,九曲帮,古水知县……你们且等着。”她低声自语,转身消失在官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