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骨桥遗诗
胃囊深处的酸雾淡了些，露出条白骨堆砌的窄桥。桥身泛着青磷火，每块骨头都刻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得死多少人…”青阳子哆哆嗦嗦摸出张符咒贴脑门，“祖师爷保佑，千万别是怨灵食堂…”
乌雅踹了他一脚：“是战死者骸骨。看，这块胫骨上有箭痕。”
哪吒蹲下抹去骨上浮灰，突然僵住。
——那截腿骨刻着陈塘关军徽，旁边歪歪扭扭划了行字：“赵大眼，欠我三两酒钱，来世记得还。”
敖丙的冰靴踩得桥面咯吱响：“别细看。鲲吞过三界战场，这些骨头怕是千年积攒的。”
申公豹落在最后。他的爪子无意识刮擦着某块头盖骨，直到刮出豹族文字。
「逆天改命终成错，稚子何辜承业火。」
落款是申正道。
桥身突然震颤。青阳子贴的辟邪符噗地自燃，火光照亮更多刻字——所有豹族骸骨上都刻着同样的诗，字迹由新到旧，最早的可追溯到封神之战前夕。
“爹…”申公豹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他认得最后那串爪印，是幼时父亲握着他的手教族谱时留下的。
乌雅的骨箭突然指向桥下深渊：“有东西上来了！”
血雾翻涌中，无数白骨手臂扒住桥沿。哪吒的火尖枪刚扫断一片，整座桥轰然倾斜。
“跑！”敖丙掌心喷出冰柱抵住桥墩，“西海龙王在催动归墟潮！”
申公豹却魔怔似的抠那块头骨。桥面裂痕已蹿到他脚下，哪吒返身拽他：“找死啊！”
“他早知道！”申公豹眼瞳缩成竖线，指甲深深扎进哪吒手腕，“这些诗…我爹三百年前就料到豹族会灭…”
乌雅一箭射断袭向他们的骨手，狼魂化成的巨狼一口叼住两人后领狂奔。
桥彻底崩塌时，青阳子正挂在敖丙的冰索上鬼叫。太乙真人醉醺醺掏出个玉瓶往深渊倒酒：“请…请你们喝…”
白骨手臂们突然僵住，争先恐后去接琼浆。趁这空档，众人狼狈滚进对岸洞窟。
哪吒喘着粗气踢飞脚边头骨，那骨头撞上岩壁，竟滚出颗浑浊的鲛珠。珠光里浮出段影像：申正道抱着幼年申公豹，正教他往骨头上刻诗。
“记住，若豹族遭灭顶之灾…”影像里的申正道突然抬头，仿佛穿透时空看向众人，“这诗会带你们找到真相。”
乌雅突然闷哼。她的狼魂虚淡了几分，狼腹插着截断骨。
“是西海龙鳞。”敖丙捏着那片染血的蓝鳞，“他在逼我们快点。”
洞窟深处传来锁链拖地声，混着机械齿轮的嗡鸣，像谁在暗处磨牙。
青阳子突然指着洞顶尖叫。
血月似的磷光中，隐约可见岩缝里塞着具机械残骸，胸口镶着半块陈塘关兵符。
洞窟深处飘来股甜腥气，像熟透的果子泡在血水里发酵。哪吒握紧火尖枪，枪头的蓝焰忽地缩成豆大一点。
“不对劲。”敖丙的龙角结出霜花，“有活物，很多。”
话音刚落，岩壁突然裂开无数猩红口子，藤蔓如巨蟒出洞，每根藤梢都坠着个婴孩大小的肉瘤。青阳子惨叫一声往太乙身后钻：“这他娘是送子观音黑化了吗！”
最粗的那根血藤缓缓垂到申公豹面前。肉瘤“啵”地裂开，掉出件褪色的豹纹襁褓。
申公豹的爪子抖得厉害。三百年了，他仍记得这布料——娘亲熬夜纺的豹绒线，弟弟总嫌扎脸，哭闹着要抓破。
“假的…”他抬脚要踩，藤蔓却卷着襁褓避开。肉瘤深处传出婴儿啼哭，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乌雅搭箭要射，被哪吒按住：“等等，你看那些藤。”
血藤表面浮凸着龙鳞纹路，每片鳞下都嵌着颗鲛珠。敖丙指尖凝出冰刃，剜下一颗捏碎——珠子里掉出半片龙角。
“是夭折的龙子龙女。”敖丙声音发涩，“西海龙王用骨血喂藤，维持归墟不坠。”
整座洞窟突然震颤。血藤疯长，婴啼声刺得人脑仁生疼。哪吒一枪扫断袭向太乙的藤蔓，腐臭汁液溅了青阳子满脸。
“要了亲命了！”青阳子手忙脚乱掏符咒，“天地无极…哎我裤腰带呢？”
血藤卷走了他的天师腰带。
申公豹突然暴起。他现出原形扑向主藤，利齿深深嵌入藤蔓七寸。黑血喷涌中，千百个肉瘤齐齐尖叫。
“哥…哥…”
藤芯里传出申小豹的声音。申公豹僵住了，那截被他咬穿的藤蔓里，缓缓伸出只婴儿小手，腕上系着豹牙链。
哪吒的混天绫卷住申公豹后腿猛拽：“那是幻听！”
“滚开！”申公豹一爪撕破红绸。更多血藤缠上来，婴啼变成了笑声。藤蔓缝隙间，他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躲在树后偷看父亲给弟弟戴长命锁，锁芯刻着“豹族永昌”。
敖丙的冰锤重重砸在地面。冰棱如荆棘爆开，暂时冻住藤蔓攻势。太乙趁机甩出酒葫芦，琼浆淋在血藤上滋滋作响。
“接着！”乌雅射断青阳子的裤腰带。漫天符咒如黄蝶纷飞，粘上血藤瞬间燃起青火。
焦臭味中，青阳子哭喊着接住裤腰带：“我的护身符啊！”
哪吒突然愣住。燃烧的血藤灰烬里，露出半块机械残片——和胃囊幻象中女婴的琉璃眼珠一模一样。
申公豹抱着襁褓残片跪在血泊里。藤蔓垂死抽搐着缠上他脚踝，被他生生扯断。
“西海…”他舔着爪尖黑血，竖瞳缩成针尖，“老子要扒了你的逆鳞泡酒。”
洞顶突然塌下一块，月光般的清辉漏进来。敖丙抬头，看见巨鲲的心脏在更高处鼓动，表面布满龙族咒文。
“该走了。”他冰封住申公豹流血的伤口，“你弟的魂要是还在，也不愿看你成魔。”
众人撤离时，哪吒回头看了眼满地狼藉。燃烧的符纸灰拼成个模糊的豹头图案，像谁在火中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