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承天履地
面对孩子的质问，白远山的回应只有沉默。
往年为什么都能回来？他当然知道，却不可能当着白牧野的面说。
每每冰墟境域开启，白氏皆会派出一部分修士前去查探，多是以历练、寻找机缘为主，目的在于提升实力，毕竟解除寒毒的宝物只是传闻。
这次却不同。
白阙命不久矣，别无选择。
白璃霜亲自带领，可谓破釜沉舟，势在必得，一定会深入冰墟境域，自断后路，如此危险的程度不知比往年高了多少倍。
动辄便是葬身冰海。
正是因为去过，才知道有多危险。
那是一个炼气圆满都必须小心翼翼的地方。
“无论如何，你不能去。”
白远山冷着脸，一把扣住白牧野的手腕，试图将他硬拉起来。
然而一股强横的灵力传来，生生将他震开。
“牧儿你……”
白远山睁大双眼，难以置信。
白牧野已经拉开距离，周身灵气震荡，眼中的情绪只有坚决，“父亲，孩儿知道你担心孩儿此去不回，但是孩儿早已不再是孩子，您也未必是孩儿的对手，希望父亲恩准。”
场上一众长老纷纷退了几步，神情微妙。
白阙见状只有叹息，父子之间的事情，就连他也不能伸手阻止。
白远山握紧拳头。
眼中的怒意渐渐化作苦涩。
有得选么？
难不成真的跟白牧野打一架再说？
“爹老了，不是你的对手。”
白远山低声一叹，然后朝白阙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大殿，背影格外萧索。
众人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叹息。
白牧野看着父亲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犹豫，随后下定决心，转身一拜：“阙叔，我愿随霜姐姐同去境域。”
“……好。”
白阙无法阻止，只有轻轻点头。
“可还有人愿意同去？”
“杨某愿同行。”
杨羽早有准备，上前行礼。
白阙愣了愣，摇头一笑：“杨长老是有大才，然而修为始终太低了。境域太过危险，小女和牧儿他们前去也未必安全。”
“白氏待杨某不薄，理当尽绵薄之力，杨某对冰寒之物素有了解，兴许能帮上忙。”
杨羽自然不会放弃，坚决道。
白阙沉默下来。
不是犹豫，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父亲，便让杨长老同行吧。”
白璃霜知道杨羽的真实实力，忽然道。
白阙面色一怔，看了看杨羽，又看向白璃霜，斟酌片刻，只有点头：“既然霜儿也觉得可行……那便有劳杨长老了。”
“定不负前辈期望。”杨羽这才安心。
“此去三人理当足矣，然而境域凶险，他们又都是年轻人，本座思虑再三，认为有一位去过境域的长老随行更好，不知诸位谁愿同往？”
白阙思忖少许，复又望向众人。
“老夫愿往！”
“老夫亦可同去！”
“我还记得境域是何模样，让我去！”
孙伯书和许多长老早已做好准备，纷纷出声。
白阙见状，反倒有些犯难，一是不方便挑选，二是于心不忍，这些长老上了年纪，实力早已不复当年，如今却还要为了他犯险。
最重要的是，眼下白氏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个忠心的长老基本都有管理的职位，白氏大大小小的产业离不开管理。尤其虞氏虎视眈眈，任何一个人离开，都有可能引发动荡。
“白家主，不妨让我去吧。”
就在这时，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却见是岳明玕微笑行道：“岳某上一次境域才去过不久，最是记忆犹新。”
他又朝孙伯书等人见礼：“岳某心知诸位前辈皆愿意为白氏效力，然而这几日恰是虞氏最有可能对白氏施压之际，诸位前辈身居要职，不可脱身，唯有晚辈身无重担，闲散一人。
“还望诸位前辈将这个机会让与岳某。”
众多长老目光闪烁，略有疑虑，最终都没有了言语，算作默认。
白阙略有意外，没想到加入白氏不久的岳明玕也愿意同去犯险，须知自从寒毒隐瞒不下去以后，很多年轻长老都卸去职位离开，明哲保身，以至于白氏只剩下一些忠心的老人。
不得不说。
倘若岳明玕愿意，的确是最佳人选。
“岳长老愿意犯险？”
白阙面带迟疑，试探问道。
岳明玕淡淡一笑：“霜少君、牧少爷和杨长老他们这些年轻人都愿意犯险，我又岂能贪生怕死？还请白家主放心。”
“如此甚好。”
白阙心下稍安，点头应道：“既如此，你四人便同去境域，速速去整备，一刻钟以后，我在山门等你们。”
他又看向白牧野：“牧儿，你留下。”
众人依言退下，各自离开。
“阙叔。”
白牧野看着所有人离开，面带困惑。
白阙缓缓坐下，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何必跟你爹动怒？”
“可是他总觉得我是个孩子。”白牧野不忿。
“人老了，总是爱多管孩子的事，但是你仔细想想看，你爹一番苦心都是为了谁？或许你都已经不记得，但我看得很清楚。”
白阙也不急，笑着说。
“……我明白了。”
白牧野想了许久，沉沉点头。
“去吧。”
白阙摆摆手，看着白牧野离开。
老树下，烈阳让成片的枝叶形成树荫，白远山负手而立，望着成林的玉楼出神，一直挺拔的腰身隐隐变得佝偻。
快两百岁的年纪，早就快到了寿终之日。
忽然心有所感，腰身重新挺直。
“父亲。”
白牧野站在树下，躬身行礼。
“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任何事情你都能自己做主，还回来做什么？”
白远山头也不回，冷哼一声。
白牧野也不抬头，沉吟道：“孩儿错了。”
白远山不语。
“孩儿明白您的苦心，然而孩儿仍记得父亲您曾经说过，修士命数在承天履地之间，既然霜姐姐贵为一族之少君都愿意犯险，孩儿如何去不得？孩儿不想背上懦弱的名头。”
白牧野低着头，声音微颤。
白远山嘴角抽动，面上怒意没了大半。
“倘若孩儿回不来，望父亲……珍重。”
“你……”
白远山忍不住回头，却只能看见白牧野纵跃离开的背影，不禁怔在原地，有风吹过发丝，满头的银丝开始浮动。
“傻孩子……”
他低声喃喃，噙着的泪水不自觉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