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罪魁祸首是海的一家
清晨的露珠像喝醉的路人，摇摇晃晃地从树叶上跌落，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狠狠摔在灰色的车顶上。
“早上好”坐在驾驶座上的张晓亿，向走来的两位少年热情的打招呼，身旁还坐着一位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女孩。
“你们好，我叫张涵颖”女孩转过身，两侧微卷的垂髻遮不住脸上的稚气，丸子头的造型像是精心打扮过的。
“哈...喽?”一向大方的丁万水这时竟有些腼腆，语调变得忸怩起来。也难怪，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一位女性说过话，更何况是眼前楚楚动人的女孩。
丁千水红着耳根，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哈哈哈”看着哥俩的窘况，张晓亿忍俊不禁“这是我女儿，很漂亮吧？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语气和在介绍源湖时一样。
张涵颖害羞地低下头，洁白的雪上绽放出娇嫩的桃红。
大概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处院子前。眼前的建筑与其说是学校倒是更像一方五脏俱全的四合院，颇有点上世纪90年代的风格，只不过外观仍旧是火柴盒样式的，将人无情的拉回现实。
“你们两个介绍一下自己吧”张晓亿将两兄弟领到讲台上，台下只坐着九个学生，包括刚刚车上的张涵颖。
“我叫丁万水，这是我亲弟弟丁千水，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也许是有男生在，没有车上单独同女生交流那么紧张，丁千水很自然地连同弟弟一起介绍了进去。
“那么，你就坐——”
“我想坐那里！”丁千水憋红了脸，指向了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
“额——行吧，那万水你就坐在前面吧”张晓亿原本是想让丁千水坐在前面，方便照顾他，不过难得他主动提出要求，也就同意了。
丁千水走向他的位置，而他前座的女生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杂糅着奇怪的情绪，像是如鲠在喉的冲动，无法用第一感觉来形容，见他走近，却又立马转过头去，假装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他小心翼翼地安置好物品，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这是他的习惯，周围出现太多不认识的人，多少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选择窗边也是为了避免被安排进人堆里。
前桌的女生仍旧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依稀可以瞥见她的侧脸，如用线条般勾勒出来的轮廓，齐肩黑发，配上一袭白连衣裙，像是邻家的温柔大姐姐；右边的两个男生好像自从刚进来就在一直在睡觉，而二者的前面张涵颖和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正相谈甚欢。
这时他的邻桌缓缓抬起头，揉着惺忪的双眼，似乎是被刚刚的动静打扰了美梦，他举起手想要伸个懒腰，恍惚间瞥见了一旁的丁千水，又猛得坐直了起来，用手撩起额前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刘海，瞪大了眼睛。
显然他没有听到刚才的介绍。
“我叫余地，留有余地的余地，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自报家门，兴奋地搓起了手，看来他似乎很久没有见过新人了。
“丁千水”丁千水有些尴尬地回答，觉得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在被撒上各式调料，做成一道佳肴前，询问菜名这种仪式倒是显得无关紧要了。不过这位“屠夫”看起来还算和善，或许下手还算温和，他自然也就心甘情愿，任他宰割了。
“这是我好兄弟谢河”余地一掌重重地拍在邻桌的背上，同时不忘发出一阵坏笑。
“余地，你TM——”从熟睡中惊醒的谢河正要发怒做威。
“你小子有新同学来了还搁那睡觉呢”余地连忙调侃道，用嘴按下了快门，定住了来势汹汹的拳头。
“真的假的？”谢河收起了空中的直拳，歪头看见了余地身旁的丁千水，像是被瞬间下蛊了一样，傻呵呵地乐起来。
张涵颖和“双马尾”也被他们逗乐了，捂着嘴笑起来。
“你好呀”双马尾侧过身，冲丁千水热情地挥手“我叫李湘，是这个‘冒失鬼’的女朋友”说着，她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抚摸着谢河的头，满脸的宠溺，像是在逗弄一只的小猫咪的，谢河则是乖巧地趴在桌子，享受着来自女友的奖励。
“呕，我要吐了，你们两个小情侣能不能不要在公共场合秀恩爱啊”余地夸张地做出一副要呕吐的表情，表达强烈抗议。
丁千水呆呆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回应李湘的自我介绍，还是对余地的吐槽表示肯定。
“差不多的了湘湘，注意一点。”李湘一旁的“寸头”突然发话。
“好好好，哥~”李湘调皮地将尾音拉长，最后用力薅了一下谢河的头发，便将手抽回，故意压低音量对着丁千水说“这是我哥李瀛，脾气可——差——了，看来得赶紧给他找个女朋友，治治他的臭毛病。”
“你！……”李瀛欲言又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李湘则是对他吐了吐舌头，做起了鬼脸。看起来这个凶狠的哥哥拿他可爱的妹妹没有一点办法呢。
观察良久的丁千水，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拍了拍余地的肩膀，用手指了指前桌的女生。
“哦，她呀，她叫----”
“陶海依”她似乎注意后面很久了，抢答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陶姐今天好奇怪呀，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余地小声嘀咕道。
丁千水默默注视着陶海依，如果眼睛能写文章的话，那她似乎不是在描绘窗外的春光，而是写尽了天下的思念，望不见的故人与萧萧的木叶。
这是大人的哀愁，却给了丁千水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好像他眼中也有同样的故人，萧萧的木叶正埋着他童年的宝藏......
“咚咚咚”是张晓亿用书敲响了桌子，打断了聊得热火朝天的众人“诸位，接下来开始上课了，请把书翻到......”
时言寸草难衬芳，草却笑时难回春
欲载满腹回乡问，路窄乡瘦无故人
......
“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可以回去了。”最后一节课结束，张晓亿重重地合上了书，“丁千水和丁万水跟我来一趟，涵涵你就和宋潮一起先回去吧。”
“没问题”张涵颖比了个“OK”的手势，同坐在丁万水右边的卷发男生离开了教室。俩兄弟则是跟着张晓亿上了车。
“王局长说想见你们一面”张晓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解释道“他是整个重航一区的总负责人，基本所有大小事务都要经过他才能最终敲定，你们父亲这次能够回来工作也是多亏了王局长，见到人记得要有礼貌。”
两兄弟这次倒是都默契地点点头。
“小千我和你说，我右边那个人是班长诶，叫宋潮，他有一支能在水里写字的笔，还借我玩了一会儿，超酷的好吧！”
“嗯”
“还有还有，我左边的女生好漂亮，头发长长的，但是我不好意思问她名字”
“哦”
“余阿姨做的午餐也非常不错，没想到张老师的妻子厨艺如此高超啊”
“确实”
......
一路上，面对没完没了的丁万水，丁千水只是靠嘴唇机械地敷衍着，他意不在此地，脑海里全是刚刚举止奇怪的前桌。
当晚霞再次染上天空的时候，一座绵延的建筑也来到了车子前。
“张老师，你们到了啊，跟我来吧”刚下车，一个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就迎了上来，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与“简约的火柴盒”相比，这个作为“基地”的建筑用宏伟来形容一点不为过，银白色的外观，流动曲线的结构，几乎横跨了一区大半的海岸线。工作人员带着三人穿梭在庞大的基地内，各式各样的高科技设备让两兄弟惊讶的合不拢嘴，到底是将钱花在刀刃上了。张晓亿则是神情自若，看上去已经来过好多次了。不知不觉就坐上了通往顶层的电梯。
电梯门开了，映入眼帘的中年男子年龄不大，但是已经毛发稀疏，满脸褶皱，瘦小的身材，笑眯眯地坐在中央的办公椅上，丁治川则是站在他的身旁。
“你们终于来了，等你们好久了。”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向丁万水，热情地握住他的手“你就是治川的儿子万水吧？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四岁，没想到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丁万水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父亲当年研制的化工产品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惜他没几年就离开了，真是整个一区的损失啊，如今回来好啊，回来好啊，当年的事情也莫要再提了...”
“你就是丁千水吧？”他缓缓松开手，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着一旁的弟弟。
丁千水木讷地点点头。
“长大了好，长大了好”中年男子喃喃道。
“王局长，时候不早了，我带他们回家吧。”一旁的丁治川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手表，无情浇灭了愈演愈烈的火花。
“好吧”王局长有些失落，似乎还想再多聊一会儿“对了难得来一趟，看完海再走吧”他干枯的手摸着丁千水的后颈，用恳求的眼神看向丁治川。
丁千水只觉得背后袭来一阵凉意，挥之不去。
“也是”到底还是迫于局长的面子，丁治川有点不情愿地挤出这两个字。
一行人走向基地的另一侧，很快就来到了一面巨大的玻璃前，而玻璃外，正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面上漂浮着紫色的泡沫，逐渐向远方深邃，似晃动的薰衣草。寂静踩着晚风的残影，蒙上雾的薄纱，掩埋了浪花，吞噬了潮声。
美，却压抑的令人窒息。
丁千水放大了瞳孔，全身颤抖着，面部肌肉因害怕而痉挛。
来自心底的恐惧袭卷了他，
是死亡；
记忆里划过一滴带血的泪，
是利刃；
罪魁祸首是海！
黑暗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
养殖场的凌家府邸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和白芷江离说一声”看着刚刚才到家，正在换鞋的陶海依，坐在沙发上的凌原放下了手中的日报，眉头紧皱。
“我去看我父亲了”陶海依没有抬头，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父亲丁治泽因为意外爆炸去世后，陶海依的母亲便改嫁到凌原家中，并为他诞下一对双胞胎，也就是白芷和江离，陶海依也将姓从原本的丁改成了母亲的姓陶，同住在凌家。
凌原叹了口气，又重新拿起了报纸。
“你怎么了，小依，出来吃点吧，给你留了晚饭”母亲推开陶海依的房门。
“他们怎么来了？”
“谁？”
“你知道的”
母亲沉默了，陶海依没有看向她，眼睛始终盯着桌上的照片——那是父亲生前一家人唯一的合照。
母亲轻轻关上了门，不再打扰她。现在让她自己冷静一下是最好的选择。
父亲去世这么多年，他的双胞胎哥哥一家却突然回来了，那次事故他明明也在现场，为什么没能救下父亲？也从来没听他解释过，一言不发的离开如今出现又算什么？.......
陶海依握紧手中的照片，泪水不断滴落，脑海中留有温存的手心，松开时的百般承诺，在苦涩的味道中沉沦，谎言成了永恒，甚至不见一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