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县长
荀思眸光闪动后,开口说道:
“仆复有一策。”
“洛州,天下之首善也。”
“四方精兵,百族巧匠皆集于此。”
“若窥得天命,专制于河洛。”
“居天下之中,虽四方为敌,勉而为之,或可博得转圜。”
“北傍大河,西锁潼关。”
“全关河之险,据贼于中州腹心之外。”
“择机勾连淮泗,尽取伪燕故地以备南人。”
“若屠兀势大而不可为,则可寻机向南。”
“裹挟洛州之众。”
“拥其于襄,楚之间。”
“尽地利以拒敌可也。”
“此策险之又险,盖因以如今洛中局势,妄窥天命堪九死而一生,故为中策。”
“献与大王。”
崔祎当即否定道:
“洛州四战之地,粮粟皆赖八方。”
“内,人心杂而叵测,外,大河若封冻则不足凭依。”
“况京都之邑,虽城高而池深,却大而难守。”
“敌若来犯,非出城击之于野不能退。”
“即便得胜一二,也终不免为敌所败。”
“胜时,城内之人自然俱服于我。”
“若偶败于野,辄为人所弃。”
“欲归家而弗得焉。”
“居此地,犹一守户犬尔。”
“无用则遭烹。”
“即便有幸能得享神器。”
“也不过是禁中又添一囚而已矣。”
“此中策,我不取也。”
荀思目光低垂,沉声说道:
“仆还有下策。”
“据邺都以自雄。”
“古来河北霸业之基,若在别时,王能尽收其民力、地力、物力为己。”
“草原无大敌,或可以借此中兴魏祚。”
“然,孝献(仁宗谥)以后,河北大坏。”
“边兵号数十万,屡举六镇起事,而王命不能制之于北。”
“貘胡众十万,腥膻幽云,意欲再复其国于东。”
“尓朱胡酋,麾下号十万铁骑,尽得代,并之地而狼贪于西。”
“而诸多藩镇,各拥其兵,自矜功伐于南。”
“外,有流人作乱,自号怀燕天王者不知凡几。”
“内,则胡汉交织,人心躁动。”
“况,国朝北都,高门如云。”
“谶纬妖言,信者甚众。”
“邺都留守,渤海郡姓。”
“自命应谶,日有不臣。”
“纵王能侥幸得据此间,或许显赫一时,来日却也不过是徒然化做屠兀蹄下尘埃罢了。”
“以此地敌之多,古之未见也,实乃十死却无生。”
“故此为下策。”
“望王慎之。”
崔祎摆手说:
“此下策我亦不愿用。”
荀思叉手一礼。
“既如此,那就请大王从此隐姓而埋名,放浪于江湖之上。”
“许可脱死劫而得生。”
“届时,仆也必然归隐于山林。”
“来日,或能再会于胡尘之中。”
“重叙今朝宾主相对之谊。”
崔祎听完却哈哈大笑,声几震屋瓦。
荀思面无悲喜。
“大王何故发笑?”
崔祎笑道:
“此非谋国之策,却深得保身立命之理。”
“我或可权此策以白首而终。”
“无论天下板荡如何,究竟不失一富家翁矣。”
“然,大丈夫生哉于天地之间!”
“上,无愧于心!”
“下,不悔于行!”
“故此策,我亦不取也。”
荀思听得他说的壮烈,便身体前倾,沉声问:
“大王上不愿为洛州之主。”
“中不愿为一方诸侯。”
“下不愿为田舍富翁。”
“王欲何为?”
崔祎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松,逐渐变得放肆,带着一丝作为少年人特权的轻狂。
双手在空中虚虚抱拳而行古礼,开口言道:
“固吾不敢辞为一县之长耳。”
荀思眼底隐有愠色。
若是在清谈之时,有人再三戏耍于他。
他早就要发怒了。
要不是因为眼前之人给他太多的好感,他此刻便要当即拂袖而去。
早在说出上策的时候,他心底就有一种冲动。
如果对方听从他的上策,即便穷尽其一生而只能为一蜀丞,他却也欣然。
可眼前这个贤王,怎么眼看着有要变成狂王的趋势?
他哑声说道:
“敢问是何方州县,竟能劳得大王屈就,仆愿闻而知之。”
“无他者。”
少年人露齿而笑道;
“赤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