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龙华塔影
龙华塔的铜铃在硝烟中呜咽，顾明渊的白大褂下摆掠过塔基的镇魂碑。他攥着半张焦黑的航海图，怀表指南针在靠近塔身时突然垂直向下。塔影在晨光里扭曲成武士刀形状，第十三层飞檐上，琉璃螭吻的眼珠正渗出猩红液体。
“施主，早课时辰未到。“扫地的独臂僧人拦住去路，手中苕帚却反射着金属冷光。顾明渊注意到他脖颈处的缝合线——针脚走向与停尸间女尸腹部的剖痕如出一辙。
谢九章的声音突然从地底传来：“寅虎归山，走坤位！“顾明渊循声望去，香炉鼎足处的裂缝里探出半截烟杆。他踢翻积满香灰的功德箱，铜钱雨落中现出暗道入口，青砖上残留的轮胎印泛着福尔马林特有的荧光。
地道里悬挂的五百罗汉像皆被剜去双目，空洞的眼窝里塞满发霉的《圣经》纸页。顾明渊的怀表链突然缠住某尊罗汉手臂，表盘玻璃映出墙内中空结构——成捆的军用电缆正沿着唐代地宫走向蔓延。
“昭和七年制，氯丁橡胶绝缘层。“顾明渊用手术刀划开电缆，铜丝缠绕方式显示是德国西门子工艺，“他们在给什么东西供电。“话音未落，整个地道突然震颤，罗汉手中的法器纷纷转向西北方位。
谢九章从阴影中闪出，长衫下摆渗着蓝血：“山本用的是九菊一流炼金术，那些符咒...“他忽然剧烈咳嗽，掌心的黑血里游动着线状寄生虫，“快找七星锁魂钉！“
塔心柱上的《金刚经》碑文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日文标注的解剖图。顾明渊的镊子夹起片金箔，发现背面用微雕技术刻着父亲笔迹：“戊辰年七月初七，龙华地脉有异“。金箔边缘的焦痕显示曾被高温灼烧，与灭门案融化的银十字架如出一辙。
暗门开启的刹那，腐臭味混着臭氧气息扑面而来。七具青铜棺呈北斗状排列，棺盖上的二十八宿浮雕被替换成三菱重工标志。顾明渊撬开“天枢“位棺椁，泡在黏液中的尸体竟穿着父亲失踪时的警服，胸牌上巡捕编号被酸液腐蚀成“4927“——正是仁济医院冷藏柜的诡异编号。
“移魂换魄的邪术。“谢九章用烟杆挑起尸体耳后的芯片，日文编号显示制造日期是父亲失踪次日，“关东军第五研究所的杰作，他们管这叫'人形自走式档案库'。“
顾明渊的解剖刀突然脱手扎进地面。瓷砖缝隙渗出靛蓝菌丝，瞬间缠住他的脚踝。谢九章甩出铜钱斩断菌丝，火星溅在棺椁上引燃青紫色火焰。火光中，所有尸体突然睁眼，胸腔内传出电报机的滴答声。
“坎离移位，走震宫！“谢九章扯开西侧壁画，露出暗藏的蒸汽阀门。锈蚀的转轮转动时，塔顶突然传来钟杵撞击的轰鸣。顾明渊抬头看见铜钟内壁刻满化学公式，钟舌处悬着的鎏金婴尸，正是灭门案中失踪的周岁幼儿。
钟声第七响，地宫东南角轰然塌陷。顾明渊在坠落的瞬间抓住青铜链，链环上的包浆突然脱落，露出“江南制造局1903“的铭文。下方水潭泛起荧光，数以万计的注射器随波沉浮，针头组成的漩涡中心矗立着半艘沉船残骸。
“扶桑丸...“顾明渊的怀表在水雾中投射出三维星图，吴淞口坐标与沉船龙骨重合。他潜入水潭捞起个铁盒，防水油布包裹的日志本里夹着父亲与山本在船坞的合影，日期显示昭和五年四月——正是导师论文中引用的“上海特别实验“启动时间。
谢九章的烟杆突然发出蜂鸣。两人抬头望见塔顶伸出炮管状仪器，玻璃罩内的双头婴标本正随着日食节奏抽搐。当月球阴影完全覆盖太阳时，所有菌丝同时发光，在塔身表面编织出巨大的菊花纹章。
“是日冕能量转换器！“顾明渊翻到日志末页，父亲潦草的字迹力透纸背：“月蚀之日，以七星为引，地脉为弦...“他突然明白塔基的电缆网络，实则是将龙华地脉能量输送给吴淞口的日军舰艇。
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入放生池。顾明渊浮出水面时，池底数百具白骨正摆出朝拜姿势，头骨天灵盖上都嵌着带菌丝的铜钉。谢九章游向池畔石碑，烟杆撬开的暗格里躺着枚青铜卦镜，背面云雷纹中藏着微型发报机。
“这是钦天监的...“谢九章突然噤声。卦镜映出的塔影里，山本教授的义肢正扣动扳机。子弹击碎卦镜的瞬间，顾明渊扑倒谢九章，飞溅的青铜碎片在两人脸上划出血痕。
穿修女服的女子从塔顶跃下，铁链缠住顾明渊的脖颈：“顾桑，令尊的脑垂体还在培养液里跳动呢。“她的十字架刺青在日光下渗出蓝血，耳后鳞片状皮肤与停尸间女尸如出一辙。
谢九章突然吹响烟杆，音波震碎池面薄冰。无数注射器腾空而起，在菌丝操控下组成人形屏障。他拽着顾明渊跳进龟裂的碑亭地道时，背后传来山本癫狂的笑声：“七星锁魂钉已成，整个上海都会成为皇军的培养皿！“
幽绿磷火照亮的地道尽头，孙瘸子正在擦拭虎骨酒坛。他的机械义肢接上蒸汽管道，墙体内顿时传出齿轮咬合的轰鸣：“谢瞎子，二十年了，该让这帮倭寇见识真正的七星钉了。“
顾明渊的怀表突然解体，齿轮悬浮在空中组成上海地图。孙瘸子往核心齿轮滴入虎骨酒，虹光中浮现七处光点——龙华塔、徐家汇教堂、十六铺码头、虹口纱厂、仁济医院、江南船坞，以及顾家祖宅。
“令尊当年发现的，是上海地脉的七处命门。“谢九章将铜钱按进地图，每个光点都对应具双头婴尸体，“山本倒行逆施，反而帮我们激活了反弓煞。“
地道突然剧烈震动。孙瘸子掀开酒窖暗门，成箱的虎骨酒标签下藏着TNT炸药。他点燃烟斗扔进酒窖，气浪掀飞的瞬间将青铜罗盘塞给顾明渊：“去外滩气象台，子时用日晷对准...“
爆炸吞没了后半句话。顾明渊在热浪中翻滚，怀表零件灼伤胸口，却也将父亲最后的密码烙在皮肤上——那是用烧伤痕迹组成的摩尔斯电码：“月圆之夜，吴淞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