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章 春雨里洗过的太阳
从早上就开始的连绵春雨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黝黑的屋檐下,连成串的雨珠滴滴答答,好似绵密的银色帘幕。
枝型的闪电在铅云里炸开,轰鸣雷声才紧跟而来。
看着身后不远处被吓得瘪嘴便要哭泣的孩子,才过完十岁生日的金裕贞觉得她们愚蠢得可爱。
她无聊的看向对面,大厅里,父母的表情和周围人一样,肃穆而庄重。
又一道雷声自天际轰隆隆滚过,被旁边大人好不容易哄得将哭声收回去的孩子终于嚎了出来。
刺耳的声音让金裕贞皱了皱眉,仿佛连锁反应,其他人紧跟其后。
此起彼伏的孩子嚎哭衬得远处的严肃有了一丝滑稽。
金裕贞努力抿紧了嘴角,收回了笑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应该表现得悲伤而安静,哪怕她不知道,那个大屋里的一堆名字究竟是谁。
可就像那些导演说的,你的悲伤可以来自于任何地方,只要能适用于眼前。
仍旧没停下的哭声吵得金裕贞有些心烦,她站起身,沿着廊道无所目的游曳。
与繁华拥挤的首尔不同,这里的房子大而空,穿行其间,仿佛在巨兽的口里穿梭。
她漫无目的的走,突然发现庭院角落里的一处竹丛,竹杆与竹叶被雨水冲刷干净,翠色仿佛要沁出来。
金裕贞趴伏在栏杆上,听着雨滴击打竹叶的悉索声。
她脑袋有些放空,对时间的流逝似乎都没了概念,直到耳边传来一阵打哈欠的声音。
她醒过神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个男孩,和她一样伏在栏杆上,撑着下巴呵欠连天,年龄应该要比她小,粉雕玉砌脸上还有婴儿肥,可五官脸型立体流畅,甚至能看出未来的几分俊秀模样。
金裕贞眨了眨眼睛,可还没等她开口,男孩向她招了招手。
“你好啊。”
被男孩的自来熟弄得有些拘谨,她微微点了点头,想要离开,可其他去处又格外无聊。
沉吟片刻,她挪远了几步,拒绝搭话的意味明显。
让她意外的是,男孩好像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和她一样撑着脑袋,发着呆。
两人就这么保持默契的安静。
雨终于停了下来。
阳光破开了云层,斜斜的站在青石板上。
天空如水洗般澄净。
一直保持安静的男孩终于有了动作,他直起身,却不往大厅方向走去,金裕贞有些疑惑,可看了眼仍旧肃穆的大厅,她莫名其妙的跟了上去。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潮湿气息。
跟着男孩走的金裕贞看到了不少东西。
庭院的一方池塘里,被雨水惊扰的鱼在放晴后浮到了浅层换气,红的、绿的、黄的……
色彩鲜艳得令人看的欢喜。
她学着男孩,将一块碎石扔了过去,涟漪一层层荡开,鱼群一股脑的四散奔逃不一会后又不长记性的聚集到了一块。
更远处有只不知什么品种的黄狗,在雨里撒完欢躲到了廊亭下抖擞着身子,水珠四溅。
泥泞的土路,只有一块块方形的石板像浮萍般铺在上面。
她和男孩张开了双手,雀跃又小心的在一块块石板间跳跃。
他们走了许久,没了围墙,没了亭廊,入目可见的是黛青色的山峦。
枝叶相接的高大树木冠叶碧青,藏匿其中的白色鸟儿从枝叶间探出头,圆溜溜的脑袋转动,黑钻似的双眼就那么静静看着。
“好看吧。”男孩停了下来,他让开了位置,开口道。
金裕贞向前看去,铺天盖地的翠绿涌入视野。阳光被密集的树叶切成了碎片,随着枝叶晃荡。林间的鸟叫清脆悦耳。
风起枝叶摆动,成千上万的树梢随风摇曳,层层叠叠仿佛浪潮拍击。
入眼的碧绿浪涛,耳畔的鸟叫虫鸣,鼻尖的树叶清香。
见惯了城市繁华的金裕贞仿佛来到了新的世界。
她一时间愣住了。
“这算我的秘密基地来着,喏,新人礼物。”男孩伸出了手,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抓了一把野花。
金裕贞和男孩对上了视线,男孩在笑,似乎比阳光还要耀眼。
可还没等她回神。
“顾朝!”一声女子呼喊远远传来。
“该死”。男孩骂了一句,听见越来越愤怒的呼喊,男孩抓住了她的手。
“走。”
他们一路奔跑,遮天蔽日的绿荫被甩在身后,前路的光越来越亮。
当光亮到极致,金裕贞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当她再睁开。
阳光如水般迎面泼洒。
原本的静谧彻底消失,受惊的鸟扑楞楞的从树间飞起,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假寐的黄狗吠叫了一声从门口逃跑,池里的鱼儿再次散开激起涟漪一圈一圈。
手里拿着花的金裕贞从未感觉世界如此鲜活。
她不由笑了起来,和男孩一起,在阳光里盛大逃亡。
……
“抱歉,非常抱歉。”金裕贞藏在父母身后,看着男孩被母亲按着头鞠躬道歉,她抿了抿嘴唇,刚想解释。
正低着头的男孩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她停下了脚步。
“没事的,都还只是孩子”。父母脸上的笑容似乎永远那么得体。
“米亚内。”男孩声音清脆,整个人折成了九十度。
过于夸张的道歉方式让金裕贞突然忍不住想笑,她连忙压下了嘴角。
“抱歉,裕贞怒拿。”男孩到了她的面前,眼里似乎多了几分真诚。
“喏,这个给你,算是赔礼。”男孩伸出了手。
金裕贞面色一怔,她呆呆的伸出了右手,男孩张开了手掌,一个玩偶落在金裕贞手心。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像花栗鼠的。”
有些呆愣的金裕贞看了看手里带着蝴蝶结的橘红色花栗鼠玩偶,又看了看笑眯眯的顾朝,她鼓起了脸颊。
“你才像花栗鼠呢。”
……
仿佛被无形的手托举,越过了云层、黑雾,终于见到了白茫茫的一片。
金裕贞醒了过来。
电影接近尾声,男女主角在火车站告别,女人梨花带雨,男人眼含悲痛。
“完了?”金裕贞靠在顾朝肩头,没起身的意思。
顾朝点了点头,“嗯,又臭又长又别扭。”
金裕贞捂嘴一笑。
“你知道这是谁拍的吗?”
“很有名吗?”顾朝有些奇怪。
“我怎么知道。”金裕贞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这种恶作剧,顾朝一时语塞。
“有时候你真的挺无聊的。”
金裕贞笑呵呵的直起身,撑了个懒腰,向顾朝伸出了手。
“走吧。”
顾朝有些奇怪,“什么?”
金裕贞眨巴着眼睛,“你知道一个男人脱给一个女人外套是哪两种情况吗?”
顾朝无语,“你不是不穿吗?”
金裕贞笑吟吟道:“我现在想穿了不行吗?”
“okok。”顾朝无可奈何的脱下了外套。
“对了。”他突然开口,在金裕贞疑惑间,他跑出了包厢,不一会又推开了门。
可出现在金裕贞面前的是一个穿着裙装的半人高花栗鼠玩偶。
“我说过,你很像花栗鼠吧,看,是不是很像?”顾朝从玩偶背后探出头,他喘着气,显然跑得很急。
金裕贞楞在了原地。
“一等奖很难弄的。”顾朝耸了耸肩。
感觉眼睛有些模糊,金裕贞气鼓鼓道:“你才像花栗鼠呢。”
她一把抢过玩偶,一直保持着仿佛面具一样笑脸的女孩,在此刻终于有了点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娇憨。
哪怕时间斑驳了记忆,可某些名为心动的东西,却像蛰伏的种子,只等着某个时刻顶破土层萌芽,疯长。
比如那时,比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