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南雨夜

苏棠握着铜钥匙的手在发抖，锁孔里积着经年的灰。老宅门楣上的木雕牡丹缺了半边花瓣，像道未愈的疤。

钥匙转动时发出干涩的呻吟。穿堂风裹着梅雨腥气扑在脸上，她数到第三块青砖，果然看见裂缝里渗出的暗红——十七岁那年，父亲就是在这里撞碎了白玉镇纸。

“姐？“

二楼传来木地板挤压的哀鸣。苏棠抬头时正对上少年漆黑的眼，许墨扶着雕花栏杆的手指骨节发白，白衬衫领口松了两粒纽扣，露出锁骨处淡红的抓痕。

她别开眼，行李箱轮子碾过青砖发出刺耳的声响，“妈让我来取青瓷胆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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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霉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苏棠蹲在樟木箱前数瓷片。许墨的影子斜斜切过她后背，“宋代龙泉窑，开片是冰裂纹。“他俯身时呼吸扫过她后颈，“修复要用糯米灰浆还是鱼鳔胶？“

瓷片在苏棠掌心沁出凉意。三年前许墨填报文物修复专业时，养母摔了满桌青花碎片，“你要学你姐姐？学她怎么把家拆散？“

“用熟石膏更方便。“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少年突然握住她手腕，指腹茧子摩挲着脉门，“可姐姐教过我，修复最重要的是...“

“许墨！“楼梯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苏棠触电般抽手，碎瓷在箱底发出清脆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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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下得绵密。苏棠在修复台前拼凑胆瓶残片，台灯将许墨的影子投在宣纸窗棂上。他倚着门框剥莲蓬，青玉似的莲子滚落桌面。

“那年你摔碎胆瓶，爸用皮带抽你。“少年声音浸着雨气，“我躲在屏风后面数，三十七下。“他忽然抓起瓷片在手臂划出血线，“现在该我还了。“

血珠滴在冰裂纹上，像朱砂点染的梅花。苏棠扯断一绺头发去捆止血带，发丝缠住两人手指。许墨低笑时胸腔震动，“姐的头发，比鱼线还韧。“

雷声碾过屋脊时停电了。黑暗中有温热的呼吸逼近，她后退撞翻博古架。永乐青花盏坠落瞬间，许墨用手背垫在她脑后，瓷片扎进皮肉的闷响混着他嘶哑的喘息：“当年你就是这样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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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苏棠在书房发现带锁的檀木匣。铜锁已经锈蚀，匣内日记本扉页写着她的名字。2014年3月17日那页洇着泪痕：“姐姐被赶走时，我吞了她落在浴室的栀子花发夹。“

雨还在下。手机屏幕亮起养母的信息：“墨墨下月订婚，你该搬走了。“窗外石榴树被雨打得乱颤，苏棠忽然想起许墨手臂新伤叠旧伤，蜿蜒如哥窑金丝铁线。

阁楼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她冲上楼时看见满地碎瓷中躺着泛黄的领养证书，许墨攥着残片轻笑：“原来我们流的从来都不是同样的血...“他指尖在瓷刃上擦出血珠，“那这些年的痛，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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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沉默不语，迈步走向他。

她捡起地上泛黄的领养证书，她一直都知道是自己被收养，从小就知道。